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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user 笔名纯净的海螺,山东博兴人,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代表作短篇小说《花香胡同》《流金岁月》《平民百态》系列;散文《行者无痕》《江南之梦》《海螺声声》系列;诗歌《宋的月光》《一次次写海》《黎明诗刊》系列。读书当如沐春风,写作应若渡秋泓。我是王玉山,欢迎您来海螺之家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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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胡同(一)
2017-05-02 00:00:00

        那一年,胡同里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们一个个相继死去,花香胡同举行了五场葬礼。

        这是一条狭窄的胡同,不过两米半宽、六七十米长,两旁是高大的房屋。这里曾经是大财主魏大先生的宅第,据说过去白墙青瓦,庭院深深,临近夏天满胡同的花香扑鼻,刚进村口就能闻着,称之为花香胡同。后来,魏大先生的财产被充公,上百间房产被划给了没地儿住的人家。一时间,全村老百姓无不称快。紧接着,各家在院落里垒墙的垒墙、搭棚的搭棚、挖茅坑的挖茅坑。集中饲养在东边马厩里的牲畜,分散在各家院落,拉得到处是一堆堆的粪便。大院正中一株参天英雄树,魏大财主也配?!连锯子带斧头一顿乱锯狂砍,终于轰然倒地,标志着这个村落封建历史的彻底消亡。有一盆开得火红火红的杜鹃,热烈得如一位飘舞的红伶,一池亭亭玉立的睡莲,雍容自得地舒展着懒腰。不过,那一株风姿绰约的白玉兰和两棵盛开的茉莉花,才是最引人入胜的。院墙以外满是柳树、大白杨和刺槐。到了扬花的季节,满村子都是花絮和花香。这可能就是花香胡同名字由来的起源。

        西天残阳如血,大片的云霞像是染坊里挂满了通红通红的布,那是夏天的黄昏才有的恢宏与大度。天一凉下来,满天的红云彩也像是淘洗过的陈旧红布,一点点褪起色来。等到了冬天,只剩下一丝丝的红了,像是孩子感冒发烧的脸,或是粘满了灰尘的日久暴晒的窗帘,看不到招人兴奋的血性。只有秋天的云彩依然风度翩翩,像是有洁癖的少女或者利利落落的少年,身上不粘一点碎屑或者水花,纯正得犹如三月的明前茶。春天的云彩没有什么意思,连冬日的凄凉感都没有,缺乏思想和个性,总是夹杂着浮躁的风。

        在陈旧的窗帘还没有摘下换洗,缺乏个性的云彩还没有跳舞的最最无聊的日子里,姥姥闭上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晨间唤她的时候,脸上显现着安详。

        她有严重的痨病,没日没夜地咳嗽,然而她是一个非常干净的女人,不像邻家邋遢的六孩子他娘,身上总是挂着自己吐的痰。每年的夏天是她最消受得起的好时节,痨病此时极大地减轻,脸上红润润得满是健康的血色,好像与天边的云彩有着必然的联系,也好像冥冥中注定她要在云彩最没有特色的时候死去。

        她是那种标准的有修养的女性,在农村里很少见。她富有温柔的同情心,在胡同里口碑极好,被孩子们称之为“好心嬷嬷”。满胡同里漂亮的奇花异草,就只剩下姥姥院子里那几株白玉兰和茉莉花了。姥姥总说:“响儿,我的宝贝疙瘩,这花草的也通灵性。胡同的那些花花草草都糟蹋没了,就剩下这一小撮了。你娘、你舅舅都是看着这花儿长大的,别家的孩子羡慕着呢!”

         “那为什么人家都把那些花儿糟踏了?”

        “人们都和魏大先生有深仇大恨,看到他家的东西就生气,就恨不得给毁了。”

        “魏大先生是个大坏蛋吗?”

        “魏大先生有钱有地,有很多人家都在他家打工扛活。那是啥日子,当官的年年打仗,老百姓的日子还消停得了!”

        “那些花也很坏吗?”

        “花怎么分好坏,它们又没人那么多心眼。”

        “可是这房子也是魏大先生家的啊!”

        “有些事情和小孩子是说不清楚的……”

       如今,姥姥直挺挺地躺在那盘老炕上。我看到所有的门上、窗户上和大人们的身上都染上了白色,就像是下了一场漫天的大雪。一些根本没见过的人也出出进进,跟丢了东西似的匆匆忙忙。女人们刚到花香胡同口就嘹亮地哭,紧接着屋里的女人们也跟着哭。

       我没有离开过母亲,可母亲仿佛一夜间变了个人似的,对我的一举一动不再关注,不再感兴趣,任凭我在院子里、胡同口上疯玩,蹭得浑身是黄色、灰色的泥土。最稀罕我的小舅,趴在一间临时扎的棚子里号啕大哭,哭着哭着就一下子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可人们总不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七手八脚地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直到他又嗷嗷地哭。

       夜里,父亲把我接回去,我死活不肯,闹着在拥挤的人群里蹿来蹿去,让他拿我没办法。不一会儿,我就犯困了,猖狂的性子也像浮土一样刹下风来,乖乖地俯在父亲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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