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

祝    寿

【场景：一间农家正房。摆设着一张方桌，两把椅子，以及几件简单的家具。一位中年妇女在忙着整理房间。房门外，一位乡镇干部模样的青年人（以下简称“儿”），两手提满了大小礼包，兴冲冲地上】

儿   （大声地冲着观众）常言道：人过七十古来稀。今天恰好是我老娘的七十大寿，我这个老生子儿这一回可得好好地表示表示，不能老让乡亲们说闲话。         谁让咱偏偏在这董永镇干镇长呢？孝子之乡啊，能没有点儿精神压力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周，压了压嗓门儿）暂时还是个副的，刚上任一个             月。（忽然又来了精神头）不过咱祖上修得好，姓郑。所以无论咱走到哪里，大伙都喊咱郑镇长。看来咱这辈子无论当什么官儿，叫起来                           是“正”的。顺耳！嘿嘿，这就是命，有什么办法呢！（冲观众做了个鬼脸，一脚跨进了房门，叫了声“嫂子！”）

嫂    （抬头，惊喜地）哟，大兄弟回来啦！咱娘一大早就念叨你开了！（望着兄弟手提的礼品）哎呀，兄弟，今次你是咋地啦——这大包小包的，也不              嫌累？看起来这当了官儿和以前就是不一样，要面子啦！讲排场啦！嘻嘻！（转身冲里屋喊起来）娘，你看谁来啦？（一老太太拄着拐杖上）

娘    （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哟，是小东西回来啦！今年还差不多，往年这天你是不吃晌饭不到家。整天价咋呼忙、忙、忙！今回儿这是咋地啦，不忙             啦？领导准假啦？

儿    （直冲着母亲傻笑）嘿嘿······今回儿······

嫂    （抢过话茬，喜庆地）娘，今回儿俺兄弟也成了领导了！这不，还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呢！（说着把大小礼包一股脑儿地堆到了娘的面前）

娘    （一惊，心疼地）俺那娘哎，这得花多少钱啊？你发飚啊，孩子！吃完了今天，这日子咱还过不过呀？

儿    娘，你放心，咱现在不缺钱！

娘    看吹吧，越长越随你爹 ——逮着骡子不说马。你那一个月仨核桃俩枣儿的，俺还不知道！咋啦？这升了官儿，工资马上见涨了？

儿    （立刻否定）不是不是！

娘    不是？（似有所悟，一下子严肃紧张起来，声音趋低）孩子，和娘说实话。是不是现在有点权力了，花的公家的钱？

儿    （断然否定）你看你看，你都想到哪里去来了，儿子是那样的人吗？

娘    （不解地）那······这些东西是咋······

儿    （得意地，诡秘地）猜不着了吧，娘？（突然张狂起来）实话告诉你吧，娘，这全是人家白送的，白送的，白送的！（边说边出洋相）

娘    （假装生气地）安稳点儿！别猴精怪事儿的！我看你烧包，当官儿将来也当不大！到了外面，可得人模狗样的，像个干部！（又一寻思）那往年就没            有送的吗？

嫂    娘，你真是老糊涂了，往年俺兄弟只是个小秘书，无权无势的，谁家愿意送？

娘    哦，哦，俺知道了，俺知道了。（突然明白了什么，触电似的）不行，这些礼物咱不能要！赶快给人家送回去，赶快给人家送回去！

儿

嫂    （不约而同地）为啥？

娘    不知咋的，一想起这些贪便宜捞外快的事儿来，我就想起五年前你那死去的爹来。我嫁到咱这个村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都快五十年了。 这村         里的干部呀，是换了一茬又一茬，有的职位一年就换了好几个。可就是你爹呀，一干就是四十年，先是民兵连长，后又村会计、大队长、大     队党支         部书记、村委会主任什么的，直到长病躺下。说本事大么，不服气的人倒也不少。咋就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不倒翁”呢？说到家，就是庄乡爷们说         的“人品好，不贪财，不嫉妒人，秉公办事大伙信得过。”他回家还常对我说：“既然大伙选咱负责，那就是信任咱，瞧得起咱。咱可不能丢了良             心，让大伙寒心啊！”又说“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以后再和人家说话办事儿就不灵了！”······

儿    （扬手想阻止娘）行了行了，娘，这些我都懂······

娘    你懂？（不信任地瞪了儿子一眼，继续说）就这么着，虽然咱们家一辈子没怎么富起来，火起来，可也一辈子没遭过怨，没受过罪。有点大灾小难             的，乡里乡亲的都过来帮忙，这日子过得倒也舒心，咱也该知足了！咳，说起你爹这辈子呀，脾气大，得罪人多，气得俺也不轻。可就是这一点儿             呀，俺还真服他！（越说越高兴，越说越来劲）有一次全乡的干部开大会，那乡党委书记还在大会上表扬过你爹呢，说“人心都是肉长的。群众还是         讲理的。关键是看我们干部自身做得怎么样。你看人家三和村的老书记，不愧人姓郑，说话办事儿也“正”。群众工作能不好搞嘛！”台下是一片掌         声啊！从此呀，咱们老郑家姓郑做人也正的名声啊，就十里八村地传开了······哈哈······

儿    说够了吧娘？我就知道，一说起俺爹来，你话就多了！可那是啥年代啊，这是啥社会呀！俺爹那一套早就行不通啦！

嫂    可不是吗，娘，那个时候很多当官儿的都当够了，因为常常费力不讨好；现在是很多人都抢着当官儿，因为常常是不费力就赚好。时代不同了！你想           想，那个时候，除去过年，平日里有几家能吃得起饺子？有一年给你过生日，不就是只煮了两个鸡蛋吗！谁家还有闲钱拿出去送礼呀？你看看现在的         人们：吃饭都有美食街了；穿衣都会挑品牌儿了；走路屁股都冒烟儿了；住房都得贴瓷砖儿了······

娘    孩子们啊，娘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是吃过苦的人，你们说的这些俺能不明白？咱都是托的共产党的福啊！这日子过得越好，社会发展得越快，就          说明共产党没变。因为当年共产党领着咱们打天下的时候，就说要建立新中国，让老百姓都过上幸福生活。这不是越来越兑现了吗！所以有时候俺也          自己瞎琢磨：听共产党的话没错。当官儿就得多想想为人民服务。你爹那一辈儿的官儿们，学问低，见识少，干工作主要靠出大力流大汗，是浪费了          不少劲儿。比不上你们现代的年轻人，知识多，讲科学，干工作效率高。可你们却有了怕苦怕难、只想旱地里拾鱼的毛病。这人世间有些东西能变，          不变还不行；可有些东西万万不能变，比如这做人的德性、良心什么的，一变这天下可就乱啦！。你琢磨琢磨：你刚上任才几天，还没为人们出多少          力，流多少汗，就收人家的礼物，要人家的好处，良心上说的过去吗？再说那些送礼的人啥主意的也有，你现在欠了人家的情分，将来人家要是让你          帮忙做些违理违   法的事儿，难受的可就是你了！俺看你还是多学学你当年的爹，把不该要的礼物退回去，千万别钻人家拴好的套儿，把咱老郑家的          名声给毁喽！

儿    娘，你说得对。可这些都是人家自愿的，又不是我要的。

娘    儿啊，你一说自愿，俺倒想起那年为了给你哥找工作给一位主任送礼的事儿唻。当年那个穷啊，全家连二百块钱也拿不出来。你爹那个犟驴又坚决不           送，还不是俺瞒着你爹卖了三百斤棉花，才买了箱好酒给人家送过去的嘛！你还记得吗，他嫂子？

嫂    记得记得，娘。别说那个年代呀，就说今天，人们都吃穿不愁了，又有几家送礼的是吃饱了撑的，还不大多是让难处逼的？

娘    还是你嫂子明理。不图那三分利，谁起那早五更啊！

儿    娘，今后我一定听你的，多向俺爹学做人。不过这次就算了吧，你是不知道啊，娘，这退礼比收礼难多了！

娘    （开始生气，嗓门变高）俺算看透了，今天你小子就是想拐弯抹角地糊弄俺。俺就不信你退不回去，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你这镇长能干长趟了吗！            你懂得孝顺爹娘，这俺知道，左邻右舍的也知道。可孝道，孝道，这“孝”也得讲究“道’啊！你拿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来孝敬你娘，娘吃了是要黑          心烂肠子的啊！你这到底是来祝寿啊还是来折寿呀！

儿    （上来一股怨气）娘，我这大老远上喘忙乎地来给你做生日，就赚得你这样数落我？越说越难听，还不如俺爹呢！

娘    （不服地）咋的，不如你爹？要是有你爹的话，他不把这些东西给扔出去才怪唻!嫌俺嘴臭呀？那咱说点儿好听的——你看你姑家你大表哥，在京博集          团上班，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前几天用自己的奖金为你姑开了一次生日宴会。那场面儿，那气派，连咱们这些沾亲带故的都觉得风光！你······

儿    （被激将起来）娘，别说了你。明年我就非用我的奖金为你设宴，为你祝寿不可。让咱老郑家再风光风光！你信不信？（挥了挥拳头，满脸红光）

娘    （喜出望外地）信，信！他嫂子，看见了吧？真是谁家的孩子随谁家。像你爹，像你爹！哈哈······

      （儿子手机铃声，通话声：“喂，郑镇长吗？”“你好，是我。”“我是秘书小李呀。接县府办公室通知，今天下午两点市纪委来我县召开反腐倡廉座        谈会，镇委镇府主要领导必须按时参会。去接你的车子马上就到，请你做好准备。”“好，明白。”一家人面面相觑。）

嫂    咳，看起来这当官儿也有当官儿的不易。这老家的板凳还没坐热呢，又得要走。连给老娘过个生日也不消停。（忽然想起什么）哎，我说兄弟，这反          腐倡廉是啥意思？

儿    （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假思索地）主要是反对干部们······（忽然觉得嫂子话里有话）哎，我说嫂子，你是真不明白呀还是假不明白？这老娘刚把我拾         掇了一顿，你又来寒碜我！

嫂    冤枉啊兄弟，我哪敢和俺的大镇长开玩笑啊?俺是觉得这个词好像是个新······

儿    好了嫂子，不和你闹了！看来今天得主要累你了。（转身对娘）娘，儿子不孝，连你过生日也不能陪你。生我的气吧？

娘    放心地去吧，孩子。你的心意俺懂。家里不是还有你嫂子他们很多人嘛，俺没事儿。再说，好歹俺也是大半辈子的干部家属啦，这公家的事儿 耽误不        得，咱干啥指望啥呀！快把人家的礼物给捎回去，快！听娘的话！

儿    （哽咽地）娘，你······（对着娘深深地鞠了一躬，起身，毫不犹豫地提着礼品下。幕后一阵汽车鸣笛及开走的声音。娘、嫂不停地向着幕后招手致          意。）

嫂    （不无感慨地）娘，俺爹当了一辈子干部，坐了一辈子牛车。 你看俺兄弟，才当了几天，就坐上小轿车儿了！

娘    咳，这都是你兄弟命好。赶上今天这个好社会、好时代！（转身面朝观众）可咱不管坐牛车也好，坐轿车也好，要紧的是得走正道儿啊！（灯光渐渐          转暗 画外音：电视剧《康熙王朝》主题曲——愿烟火人间 安得太平美满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幕  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