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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 米兰,山东邹平人。作品散见于《散文》《山东文学》等刊。著有散文集《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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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书
2017-02-15 00:00:00

1、 鸣蝉

阵阵蝉声中坐下来阅读,精力不能集中。手拂诗卷,眼望窗外,专心听蝉。一行法桐,一行白杨,绿意盎然间,我已知足。繁茂枝叶引来鸟雀和蝉,而在炎炎夏日,蝉之鸣音当仁不让占据主角位置。如果了解蝉的一生,就会理解这些求偶的声音为何如此洪亮——在黑暗中蓄积十年能量,只为光明世界上短暂的一场爱。

爱过,然后死去。

他说,相思到死有何益,生前欢会胜黄金。他不择手段追求她。他与她,日本一本写实小说《源氏物语》中的人物,源氏与空蝉。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著名的天台寺住持濑户内寂听大师对信众坦言,婚姻的美妙之处在于婚外恋——爱,或者性。日本这个民族的性爱观念与我们迥乎不同。看村上春树的书也会生发同样的感受。村上春树的小说以及日本电影中频繁出现的蝉鸣,不知是否意味着他们对雄蝉与雌蝉相爱方式的向往——爱过,然后死去。

朋友相聚,有人大话糗事,有人引吭高歌,有人自斟自饮,有人借酒浇愁。微醺时刻回忆往事,想起青春年少的他,那朵彼此双方皆懵懂不明的感情火花或许在心中闪过那么一闪,而今回头张望,一丝痕迹似有若无。也没什么。我没损失什么。他也是。人毕竟不同于蝉。为爱而死太过极端。我们的前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五千年的文化祸福相依,我们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天气炎热。衣服一日一换一日一洗。在阳台上挂晒的时候想起基努·里维斯,这位演员眼神忧郁,多年来一直吸引着我,他在《湖边小屋》演绎倒流的时光,曲终爱圆满,像一段自欺欺人的痴话。而我,二十年前居于黄河岸边无所作为,二十年后站在梁邹平原上空作感叹,真是糟糕。

又想起另一部电影,《时间旅行者的妻子》。有这部电影吗?故事情节是怎样的?时间旅行者,我们都是。那么,空闲下来的我何不做一回逆时间旅行者,做一回霍金理论的实验者?别以为就是痴人说梦,我不认为作此设想就一定徒劳无功。给我机会,给我工具,假以时日,我就回去找我想遇见的那些人、那些事。或者,重新选择爱的方式,比如,像蝉那样爱一回。

开窗通风,蝉声一拥而入,大如盖,响遏云。我不厌烦。恰恰相反,我喜欢自然界一切自然而然的声音、光线、颜色和形状。


2、 困境

炎热多雨。热量集结胸中,奢望下笔如有神助,如精神豪迈,如内心汹涌。每一次都自我怀疑又自我消解。吾师一再教导:自古文章比高低,不比语言比立意。以我才德,自觉铿锵之音离我尚远,需要先做好自己,方有望兼济天下,故而笔下自由从容如初。好在不靠写字维生,也无需为生计而写。时间宽裕,心情悠闲。在宁静的,或大雨滂沱的夜里看得清自己,先行留一条退路,避去眼高手低的烦恼。在另一些宁静的,或风雨交加的夜里蹙眉凝想,又觉自己实在懦弱,不思进取,一味逃避,让人无话可说。

日常事务照旧,油盐酱醋如常。

忽闻大姐生病住院,即刻赶去,一见泪倾,顿生时不我待之感。每一次疏忽都是罪过,每一次自我原谅都是懦夫的借口。无人处,我狠狠责骂自己,痛悔对大把时间的挥霍。在那些时间里,我忘记了亲人,忘记了活着的意义。

心下一缕缕,纸上一行行。某编辑先生的带搭不理,又让人心灰意冷。他说我文章气势和长度皆不够。论字数,唐宋八大家语少意足、其味无穷,且恒久远、永流传;论气势,安妮宝贝的文字算得上恢弘大气么?自然,我并无资格亦无能力对当下五光十色的文学幻象发表评说,我还在文字里爬行,岂敢班门弄斧。

在这个午后的时光里,燥热的气流和浓密的蝉声对我而言,不啻为一剂汤药,需要长久服饮才见疗效。我从书本上抬起头来,走到街上,汇入人流,骤然变得强健。


3、 阅读时刻

夜色降临时的一页笔记,结束了一天的阅读。窗外蝉声依然热烈,它对爱的渴望永无止歇。低头看笔记,记录着郝秋岩两句诗:苍苔匝地书连屋,门外炎凉总不知。这位才华横溢但命运悲苦的同乡女子,于清朝道光三年,看过苏若兰璇玑图后,怅然有感:“宛转离鸾曲,光芒吐凤才。效颦欲有作,谁为寄泉台?”终至万念俱灰,题二绝句后永久搁笔。她那时的年纪与我现在大致相仿,而我此时,恰恰发现正是生命中阅读与书写的大好时机。我这样说,一点也没有暗自庆幸、沾沾自喜的意思,我只是为前辈抱憾。

站在窗前看风景、想心事衍变为我的生活方式。一日三餐,饭食简洁,思想稠密。生命如此繁华,我没有理由伤感。日月既久,我对简单自然的读书生活愈加迷恋。当一场雨又一场雨降落下来,想到正在生长的玉米浸泡水中奄奄一息,再也无法安之若素。自小居于大平原,一马平川,万里无云,一茬又一茬庄稼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多年的工作经验一再证实,种植业不比其它产业,小麦、玉米、棉花三大农作物,一向是增产不增收减产就减收。老农的怨气是有的,但怨气很快被风吹散。作为一名农业工作管理者,“农业”二字于我,除了倍感亲切以外,实在没有为它牺牲些什么,相反,我从它那里得到了很多:清香的气息,美丽的风景,丰收的喜悦,温暖的亲情。人生大事之婚姻、生育、晋升,在此期间我也一一完成。而在很多时候,对于农业,我并不懂得如何界定,其存在的重大意义也无需我这种平凡人总结。我的爱与痛惜只在与它紧密相连的汗水和泪水上面。我不能看到颗粒无收的景象。我很脆弱。为了让自己好受些,我躲进书房。萧亭诗选、郝秋岩诗集,均为本地文脉;紫式部、清少纳言的书让我感受女性笔触的细腻;《消失的地平线》、《普罗旺斯的一年》之类,易于阅读,只为度过无所事事的时光;《生命的思索》、《西藏生死书》让人思考生命的价值……

而想要写出像样的文字,不只需要才情的辅助,更需要思想的驰援。鉴于此,我对吾师寄予的厚望深感惴惴。深夜是一个人最清醒的时刻。翻来覆去考虑怎样在一词一句以及观点评说中,将女性的或者母性的特质细致入微送抵读者心中。因为不自信,我更愿意把这看作两个有缘的人在互相思念。毫无疑问,除了才学疏浅,年龄也是我顾忌的一个方面。我不知道是不是为时已晚。为了停止如此这般神游物外,我只能强迫自己继续阅读。六艺芳润,四德精华,阅读是我唯一的路径。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有书报杂章,其中一部分跟随我多年,泛着黄洇洇的时光之色。近年来收入的提高让我拥有了更多书籍,于是乎每每憧憬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不是伍尔芙说的那种精神领域的概念,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我一个人的空间。可惜这计划不能付诸实践,目前的家庭状况不允许我自私到独自霸占一个房间。

阅读之外,每日傍晚时分去爬山,再跑回来。一个小时的运动量是否足以让我保持体形,且不去管它,重要的是体能的消耗或能使我很快入眠。另一个世界中,眼花缭乱的景象,四目相对的时辰,就是我的另一段人生。


4、 现场照亮现实

在河边餐馆品尝小龙虾,与他对酌。河那边是广袤碧绿的田野,凝神谛听,庄稼生长的噼啵声清晰可闻。河水不大,静静的,闪着幽光。默默看着他,回味从前,那青春期孤独的快乐,一声中年的感叹跌落酒杯:能够在一起,就已足够。

是夜狂风大作,伴有雷阵雨。一夜辗转。早晨的阳光照在北窗外树叶上,亮晶晶的。树影落在地上,风静悄悄从潮湿地面滑过,生出些微凉意。三两老人早早聚在楼下,呼三喝四,掩饰孤独的晚景。

一阵心血来潮,翻看老电影。《卡萨布兰卡》,《西北偏北》,《乞力马扎罗的雪》。时不时的惊艳,偶尔的忧伤。希区柯克、英格丽·褒曼、格里高利·派克,华丽的时光安静流逝,一些格调随之消失。书桌一角放着一张旧报纸,评价陈凯歌《赵氏孤儿》曰:思想收放自如,布局密不透风。真是一句笑话。

炎热的午后,站在窗前听蝉,继续憧憬我们的小城山水清明,人际关系简单友善,图书馆、博物馆资料丰实,黄昏中的小餐馆灯光旖旎。只是,越来越没有把握。

“停琴北涧听流水,依仗南山看云出”,萧亭先生的时代并不久远,但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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