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同道

我出生在老胡同道

那些点着小小烛火的灯笼

在泛黄的旧历之间晃动

积雪覆盖着古老的村落

在月光下暖暖的睡着了

巷弄里传出均匀的鼾声

屋顶上长出的野草

倔强的抵抗着四面来风

被岁月压弯的屋檐下

雨幕若帘，成串成串地敲打

我童年伸出的小手

满满地抓一把亮亮的虫鸣

狗儿在阳光下懒懒地趴着

无意识地叹息仿佛饱经沧桑

悬浮在空中的几只蜻蜓

追逐着秫秸里孕育的蠓虫

鸡在刨食，猪在哼哼

幸福的日子灌满了糖浆

一首儿歌碰翻了故乡的酒杯

在我深深浅浅的梦里

淌满了思乡地惆怅

我的父母双亲我的兄弟姐妹

我的亲人我的家，把我窗前的

诗歌，擦得铮亮

关于祖母

残寒漫长

清明过后依然磨磨唧唧

这一年的北方

暖，深一脚浅一脚

恍如缠足的老太太

像我去世已久的祖母

一位地主家的女儿

蜗居乡野

三寸金莲连理

执意泼墨山水的账房先生

长袍包裹下一谦谦君子

煤油灯下

吱吱呀呀的老纺车

沉默了嗡嗡声

倒挂在西北角旁结满蛛网

对于祖母

我的记忆是一条虚线

暖暖地划过春天的边缘

残疾姑妈

再去探望您时，您瘦了一圈

目光呆滞，话语迟缓

右手已攥不成拳头

尚且还能辨认善恶

残疾的姑妈

寡居多年

驼背扛起三个未成年的儿子

连滚带爬的生活

您临水而居

一河的哀愁随水而流

把坎坷坷的日子

过成了慢四

衰老和疾病在残体里安置

孝道虚幻

晚年的幸福被磨损的不见

边角

暧昧不明

姨母，我们在六月见过您

姨母，我们在六月见过您

半死的肉身躺在窄窄的木板上

坍塌的土炕熄了烟火

裂缝的房梁倒悬蝙蝠

六月，炉膛里跳跃着诡异的火苗

阴风邪恶地掠取您的善良

您的眼神绝望、黯然、空空荡荡

白发里纠结着柴草

指甲充塞得是泥垢

一生挣得子孙满堂

而今，却似抛弃的草芥

您是冻死在除夕的前夜

僵硬的尸体已算不出

走了多少时日

姐姐、你是美丽的

不必责怪那一片夹杂灰发的落叶

被命运的狂风吹起

每个人都是失根的粉尘

从土地的麦香里走出的女人

在城市坚硬的水泥缝隙里

空构一座理想的城堡

心种一亩善良三分淳朴四垄忍辱负重

姐姐、你是美丽的

被回旋的楼梯绊倒的都是

戴着面具生活的酒鬼

柔弱的灯光总伴有浓重的阴影

你都低到脚印的深处了

还会伸出颤栗的手拂拭世间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