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半年前，我因为公司倒闭而失业，回到家又发现恋爱六年的男友童民不辞而别。打他电话，一直关机；去他公司找，说已经辞职；找他朋友，都说不知道。

守着租来的房子，我寸步不离等了一个月，希望他从天而降。

直到房东打电话说房子已转租，我才彻底放弃。

在房东介绍的房屋中介公司坐了半天，我一无所获。

正当想离开时，我看见一个工作人员跑进来：经理，刚搬过去的小夫妻也要退租。才三个月，这已经是第六次被退租，那房子难道真的很邪乎？

我心中一动，这样的房子，房租一定很便宜吧。于是我问：那房子在哪儿？多大？

经理看我一眼，淡淡地说：你一个单身女孩，还是不要租那房子。

我苦苦一笑：我现在失业，只要房租便宜就行。

他盯着我：你确定你要租？        

我坚定地说：只要房租够便宜！

工作人员带我去看那套房子，它不大，最多四十平，但厨卫齐全。我更喜欢它的窗帘和家具，都是我喜欢的颜色和款式。

看我很满意，小伙子拿出早准备好的合同让我签字。于是，我以超便宜的房租拥有了这套房子一年的使用权。

屋里还有陌生人的气息，我用了一下午把整个房间打扫了一遍，直到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躺在换过床单的双人床上，想起和童民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二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叹气。

倏地睁开眼睛，却是漆黑一片。摸索着下床、开灯，但灯没亮。蓦地，我想到中介公司小伙子的话，难道这房子真的很邪乎？

正当我的心砰砰狂跳时，突然的光亮让我闭上眼睛，就在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一个黑衣女孩向外走去。

慢慢睁开眼，走到卧室门口看，客厅里什么人也没有，我的心跳才放慢一些。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我的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我不敢出声。但那敲门声很执着，于是我轻手轻脚走向门口，透过猫眼儿往外看。

外面站着个三十来岁的英俊男人。

你找谁？我颤着声音问。

我住你隔壁。我刚才听到你的尖叫，没发生什么事吧？

我尖叫了吗？

那男人笑笑说：你一个单身女孩住这里，如果有什么事儿，你就大声喊，我就会过来的。

他的话让我更加恐惧，我大声喊：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一个人住这里？

我只看到你一个人搬进来啊！

那男人消失在我的视野，我只感觉到浑身发冷。打开客厅的灯，我走到沙发前，这里没有人坐过的痕迹。经过一番惊吓，我突然想喝杯咖啡，于是我走进厨房。

当我看到操作台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时，我真的发出一声尖叫。

打开房门，我就看见从隔壁房间里走出刚才那个男人。他满眼怜惜地看着我。

心放下一半，我问：你陪我进去看看好不好？

三

厨房里没有煮好的咖啡，咖啡壶都是凉的，难道我眼花了？

邻居叫宋忆非，三十岁，摄影师。

送他离开，我又陷入无边的落寞中，一直坐在沙发上发呆。

听到一声重过一声的敲门声，我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帽沿压住半张脸的人：快递。

我惊愕，除了中介公司，没人知道我住这儿。可上面分明写着我的名字。我只有签单，但抱着那大盒子就像抱着一颗定时炸弹。

打开盒子，我看到一件白色晚礼服和一张卡片，上面的字迹很陌生：午夜十二点，我来接你，不见不散！

刹时，我像掉进了刺骨的冰湖，全身颤抖个不停。

像本能一样，我跑出去敲宋忆非的门，但好久也没有人应。

无助地回来，跳上床坐着，眼泪就扑簌簌落下来。哭累了，看一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半，离谜底揭开的时候只有半小时了。

终于，我化一个淡雅的妆，把长发挽在脑后，换上白色晚礼服。

站到衣橱的镜子前。它上面是齐胸紧身样式，下面裙身是几层的，腰间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我精致的锁骨、纤细的腰身都被体现得恰到好处。

看着清纯如仙子的自己，我的心却纠结在一起，因为我不知道什么在等待我。叹口气，我不禁闭上眼睛，我奢望下一秒就看到童民在我身后。

慢慢睁开眼，我真的看到一个人在我身后，但不是童民，而是一个美艳的黑衣女人。

四

我以为我眼花了，使劲儿揉揉眼睛，再看时，她仍然在我身后。哆嗦着转身，我和她面对面：你是谁？

她上下打量着我，诡异一笑：你说我是谁？

那卡片是你写的！我恍然大悟。

她抬起右手，手中托着一条很别致的白金项链：再戴上它就更漂亮了。

我却只想逃，对我而言，那不是项链，而是绳索。

我一步步往后退，摸到了通往阳台的门。猛地拉开门，我上了阳台。

一扇门根本挡不住她。我颤抖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说的很诚恳：我这是为你好。你被男人骗了、甩了，工作也丢了，家人、同学、朋友都不好意思联系，死是最好的解脱！让我来帮你！

耳边回荡着这句话，她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 

醒来，映入我眼帘的是宋忆非的脸，他的表情很凝重。

我撑着坐起身，看到身上还是白天穿的那套衣服，不禁很疑惑。我清楚地记得昨晚的一切，那个女人一步步向我逼来。

但宋忆非说的不同。他说昨晚回来看到我站在阳台上，身体高出栏杆很多。于是他冲上来，把我拉了下来。

我问：你怎么进来的？

他说：门是半开的！

我跳下床去寻找那件晚礼服、那个盒子、那张卡片，什么都也找到。

或许是怕我出事儿，宋忆非一直守着我，还给我熬了粥。看着我把粥喝下去，他轻轻拍着我的肩：放心睡吧。

我梦见了宋忆非，他和一个黑衣女人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站着说话！

五

被门铃声吵醒，我胆战心惊地去门口看，从猫眼儿里却看不到任何人。把门拉开一条缝，我又看到一个大盒子。我打开它，里面还是那件晚礼服、那条项链和那张卡片：午夜十二点，我来接你，不见不散！

做个深呼吸，我把大盒子抱进屋，放在茶几上。

十二点之前，我把晚礼服穿好，再次站到衣镜前。

但那个女人没有出现，我却听到敲门声。迟疑着走向门口，打开客厅的灯才慢慢开门，我看到醉醺醺的宋忆非。

普雅！他一脸惊艳。

让他进屋，我去厨房给他调了杯蜂蜜水，端出来放到他面前。他很费力地端起来，喝了一大口：普雅，你一直这样对男人？

想到童民，我的鼻子一酸，急忙跑进卧室。

既然那个女人没有如约来找我，我想换下这件婚纱。可我怎么也够不到那拉链。

我身后有个女人的声音：你付出一腔真情，全身心地爱他，他却只是玩弄，玩完就像扔件破衣服一样扔掉你，难道你不恨他？难道你不心碎？

他不是玩弄我！我们是真心相爱！我们本来要结婚的！

我再没听到其他声音，除了宋忆非的轻微鼾声。

我拿了毯子给他盖上，刚想离开，手却被他一下子抓住了。

他的梦呓传进我的耳朵：普雅，你是个好女孩！你是个值得爱的女孩！我想保护你！让我保护你一辈子，好不好？

我的眼眶温润了，曾经何时，童民也这样说过。

掰开他的手，我黯然回卧室。

六

宋忆非来敲门，他的钥匙锁屋里了，他也没有吃饭。我进厨房做饭，他就靠在门框上看着我：普雅，像你这样的女孩，没有男人不留恋的。

突然，隔壁传来敲墙声，宋忆非马上往外走：送钥匙来了。

一会儿，宋忆非打来电话说：普雅，我得出去一趟，让你白忙一场，不好意思！

我把保温食盒紧贴他房门放下，门就开了。

好奇心让我走进去，我发现卧室地上扔了很多照片。只一眼，我就目瞪口呆。照片拍的都是我。从我的服装上看，他跟踪我已经很长时间。

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锁好门，我慢慢滑坐到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宋忆非焦灼的声音：普雅，开门，你听我解释！

我不敢回答，不敢去揭这个绅士般男人的面具，我怕那张儒雅面孔下如鬼面一样狰狞。

慢慢地站起来，我走上阳台。我踩上椅子，一只脚踏上阳台的栏杆。

我是那么渺小，活得那么卑微，像蜗牛一样背负着重重的压力，像乌龟一样爬向人生的目标。太累了，或许死真是最好的解脱！

一阵冷风突然吹来，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人生尤如登山，想到最高处看好风景，就算山路崎岖，风雨莫测，也不能停止、退缩。

天亮了，当我拖着行李、打开房门，我看到和我一样满脸疲倦的宋忆非。他说：普雅，还是我走吧。

七

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找到新工作的我又变回原来那个积极乐观的文普雅。

其实，困难就是在你怕的时候才是困难，若你不怕它，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树叶落了，冬天到了，转眼就是圣诞节。公司开圣诞舞会，要求职员都盛装出席，因为公司会邀请一些社会名流来。

同事们兴奋不已，害怕抛头露面的我却欲请假，但部长说要把握机会。

我想到那件晚礼服，若穿它出席，应该算盛装了吧。但我找遍衣橱，都没找到。

跌坐在床上，我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有人把它拿走了？难道有人能自由出入我家吗？

想到这里，一个久违的人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告诫自己要鄙视他，但他的笑容越来越清晰。

瞬间就觉得脸红心跳，于是想吃个冰淇淋降降心火。拉开冰箱门，拿出雪糕却发现很软。原来冰箱后面的插头掉地上了。

伸手过去，够不着。我只有挤进去，蹲下身去插。

突然，我觉得后面的墙被我顶了出去。

原来，它不是墙，而是一扇像墙的小门！

惊骇之下，我从那扇门就进入了邻居家的卧室。

这是宋忆非住过的卧室，地板上已经没有了那晚的照片。

我看到了床上的一个大盒子，就像我曾经见过的一样。

一切如旧！

握着那张卡片，我恨不得骂他一顿，可我不敢拨他的手机。

我想掉头而去，但真舍不得这身礼服，毕竟，穿它去参加舞会是非常合适的。

想了许久，我还是抱起了那个大盒子，等我穿完，我再送回来就是了。

八

打扮好，我提着裙摆下楼、来到街边。还没等我招手，一辆出租车就在身边停下，拉开车门坐进去，我说了舞会的地点。

靠在椅背上，我觉得有些困倦，慢慢地，我闭上眼睛。

等我醒来，车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司机已经不知去向。外面漆黑一片，我的心揪了起来。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远处有一点光亮，于是我决定下车。

打开车门，我走下车，凛冽的风让我打了个冷战。我定定心神，沿着窄窄的小路，向着发出光亮的房子走去。

慢慢近了，我发现这是座别墅，光就是从窗子里露出来的。

小心翼翼地迈上台阶，还没等我敲门，门倏地开了，着实吓着了我。

做了两个深呼吸，我慢慢走进去。

宽敞的客厅里灯光很亮，但没有一个人。

突然，一幅大照片映入我眼帘，上面的人是那样地熟悉。

我目瞪口呆，因为那上面的人是童民，而且他的照片上是黑色的布挽成的花。

这是他的遗像！

半年不见，原以为抛弃了我的人却已经去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难以承受，我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并不恨童民，只要他能活过来，我会原谅他，我会放他走。

等我哭累了，一只手搭在了我肩上。

回头，我看到了那个曾经见过的黑衣女人。她冷冷地看着我：文普雅，你有什么好，为什么他到死都不肯背叛你？

九

我已经无惧生死，抹抹眼泪，我问她：童民是怎么死的？

癌症！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不可能！我不相信，童民的身体一直很好。

黑衣女人从茶几上拿起一叠纸摔到我脸上：不可能？自己看看吧！这是我带他到各大医院的检查结果，哪儿都说他得了肺癌！

我拾起那一张张诊断书，看了几张就觉得心撕裂般疼痛。童民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得了癌症？童民是因为这病才离开我的吗？

我盯着黑衣女人：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让我告诉你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一个男人慢慢顺楼梯走下来。他居然是宋忆非！

黑衣女人很惊讶，她把一把匕首放在我脖子上：如果你再向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宋忆非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我们：你怎样才会放过普雅？

黑衣女人笑了，很刺耳的笑声在客厅回荡：童民不是到底也忘记不了她吗？那我就让她去陪童民！

宋忆非皱皱眉，说：乖，不要再做傻事了！你要是真的杀了普雅，童民会恨你的！你想想，这几年，你为童民付出了多少，难道你想让这些毁于一旦吗？

我感觉到疼，也感觉到有液体流下来，原来她的匕首已经划破了我的脖子。

不要！丫头，哥求你，放过普雅吧！宋忆非快步冲过来，把黑衣女人推到一边，把我抱在了怀里。

为什么你们都爱她不爱我？黑衣女人说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腹部。

扔下我，宋忆非抱起鲜血满身的往外跑：丫头，你别吓哥！

十

我为宋艺菲输了血，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两年前，宋艺菲对童民一见钟情，就开始了不懈的追求。但童民一直刻意与她持着距离。

半年前，童民查出了癌症，不想拖累我的他就选择了离开我。

就在那时候，宋艺菲又出现了，她带到他全国各地去治疗。但为时已晚，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就去世了。直到死，他还遗憾没给给我一个婚礼。

放年假了，妈妈又打电话来叮嘱我必须要回家。我知道又将会是一个不断相亲的春节，不由得苦笑。

傍晚，拿好车票，带好礼物，打好行李，我打车赶往火车站。

拎着大包小包挤上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放好行李，我长长舒口气。

姑娘，请问几点了？对面的一个老太太问我。

我从口袋里往外掏手机，却摸到一张小卡片，上面依然写着：午夜十二点，我来接你，不见不散！

我笑了。我不再恐惧任何事情，因为我知道，只要我真诚、勇敢地生活，幸福就不会远。

颠簸了一天多，火车到站，我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下车。

走出火车站，手机音乐就响起了，我看也不看就喊：老爸，我下车了！

耳边传来轻笑声：不是伯父，是我！

宋忆非？

你能听出我的声音，我很开心！

有话快说，别让我老爸打不进电话来！

我说过，我来接你的！

我原地转了个圈，发现他正靠在一辆越野车上看着我，帅的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火车站的大钟响了，整整十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