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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 赵红,滨州市作家协会理事,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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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山情
2017-02-08 00:00:00

多年前,曾从青岛带回一钵纯净的海水,水底铺了一层浅浅的五色的碎石,两只透明的伞状的小水母憨憨地在水里漂浮着,指甲大小的蟹子横行在碎石水底。我把它放在母亲的面前,告诉她,这是大海的水。“海水不是蓝色的么?”母亲表现出的无比惊愕是我未曾想到的。“那是大片的海水吸收、反射太阳光的结果。装在瓶中的海水和普通的水是一样无色透明的。”我知道母亲不懂这些,无论我怎样解释,小学都没有上过,只念过几天识字班的母亲是明白不了的。

我几次想带母亲去看看大海,但执拗的她总以种种理由为推脱。她总也放不开手头拧编的那几个筐箱,熟稔的动作在造出朴实典雅的蒲编工艺品的同时,也把道道皱纹造在了她的额头眼角,直至攀爬蔓延到了两颊。

这次和朋友一起到威海,我的心有些微沉甸,倘若母亲也能看到海,那该是多么叫人欣喜的事情。

首站我们到达的是威海大乳山风景区,这方山水母爱文化浓厚,成为此景区的魂灵。坐在观光车上,周边景物朵朵闪过,远远就望见一浑圆凸起,状如母乳的大山,这自然就是乳山得名的缘由了。自认为人间最温情美丽的画面,莫过于年轻的母亲撩了衣襟,拥揽幼子在怀,嘴里哼唱歌谣,轻拍孩子入睡的剪影。据说这座山又称为“圣母山”。当地流传着三圣母、灵芝姐妹为了普救天下众生灵,大战海妖、智救孩子、勇挡狂浪、不惜化为山脉的动人传说。在这里,母爱文化得以更绵亘悠长的演绎。巍巍乳山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愈显了她的博大胸怀。我赶紧打开相机,让乳山定格成为永恒。

拾阶而上,我们登临圣母山。路途两边绿意葱茏,虽然看起来灌丛树木还幼小,但在乳山沃土的哺养之下,其旺盛的生命正按耐不住地挺立拔起。在无际的绿色中是以红色为基调、母爱为主题的抽象剪纸雕塑。平面的剪纸形象各异,或是腹孕胎儿的母亲,或是拥子哺乳的造型,或是母女无间的亲昵,又无一不立体地诠释了母爱的神韵风采。

登上敬母台,最为突出夺目的是四座巨大雕塑,为了显示自己是文化人儿,我们不由呼出了雕塑塑造的四位圣母的形象,她们分别是“孟子之母三迁、岳飞之母刺字、陶侃之母截发筵宾和欧阳修之母画荻教子”的故事。“父母德高,子女良教。”我的母亲不是圣人,也非名家,而其言其行却深深教诲我心。母亲的母亲受传统观念的影响,是一位重男轻女的笃实执行者,所以他的几个儿子,我的几个舅舅都被先后送入学堂,接受文化教育,无论家境如何贫苦。而唯独母亲一人被留在家里,挖菜、做鞋、拌饭……无论做任何事情,样样利落;无论受多少苦楚,埋心落肚。后来有了识字班,母亲忍不住,偷偷跑去学过几天,又被姥娘数落骂回。所以“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母亲从来不轻看她的女儿,重看她的儿子。当年赊欠别人钱财送我上高中,上大学得到了好多人,尤其是姥娘的强烈反对;都没有制止她送我上学的念头举动。她织蒲席,编蒲品换得微薄的收入供应着我们几个儿女;当年妹妹执意不再上学,成了她心里的又一痛楚。母亲,每一位母亲,都当是我们心中永远矗立的雕塑。“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汩汩乳汁滋养了每一个幼子,乳山文化也滋养了每一位游客的心灵。

疼爱孩子当是为人母的天性,不仅仅对自己的孩子,对他人之子也是天性使然。也因此,自然不由人不念及淮阴区“漂母饭信”的故事,宁任由自己儿子空腹忍饥,竟割爱炖煨鸡汤给久饿晕厥的韩信,且持续喂食十日不止。我的素朴的农家的母亲,虽没有如此般无垠的大爱,那淳实敦厚的心地却是一般无二的。

还在我们幼时,那个穷且白的年代,能得到一个苹果那自然是来自上天的珍馐,不亚于见到了法国的黑松露。而在那时,隐约记得是在上海工作的大爷,或者就是在南面山区种植果树的表舅给捎带来几个“国光”。你能想象的到那自然是让人充满难以压抑的兴奋的,像莫泊桑小说中的菲利普夫妇突然接到了来自富翁弟弟的福音书。苹果裹了红艳的衣衫挑逗着我,我便硬生生地吞咽着口水。但母亲却总是拍脱我伸向苹果的小手,说是等老姑家的孙女来时一起吃。老姑家的孙女自幼没了父母,跟着奶奶度日,每年总要到我家来小住。母亲对她也就格外怜爱。我却并不喜欢她。一则因为她来总要抢食我们的东西;更要命的却是当年生下这孙女,却一时起不出名字,竟也随我叫了莲儿。虽不情愿,然把最好的东西捧将出来,那是极好的待客之道,只能如此。

于是我就盼着这莲儿快些来住,一面又不时觊觎着那几个色泽艳丽,一准味儿也十足的苹果。不想那莲儿竟然推迟了来住的日期。我就偷偷地去瞧那几个苹果。有几个腐烂掉了!像是病人腐烂的肉体,淌出了黄褐色的脓水;有几处已经发霉变黑,还罩上了一层白茸茸的毛儿,像是有眼疾之人黑色的瞳仁上笼了一层翼状胬肉。即便这样,母亲也不允我去触碰那几两个还好些的果子。我只得捧了那腐烂的果儿,贪婪嗅闻着它如发酵的酒糟般的味道,竟然扑簌簌流下来眼泪……

唉,现在我终究是更理解了母亲些了。

回首山下,是沙滩,是大海。海风习习吹来,咸涩的海水味道随将送来,引我们张开双臂扑向了大海。赭红色的礁石上磕磕绊绊地装饰满了各种各样的贝壳,像调皮的孩子拿了泥巴,无规则地狠狠地甩在了平整的墙壁上,泥巴便四溅贴糊上一样。又像粗大的树木主干上因为潮湿成长了密密匝匝的野生木耳,让人生出欲采摘的冲动。也许别人并不看好这些看起来突突兀兀的怪状,我却喜欢,我把它摄取下来,想带给我的手上永不离活儿的母亲。

我的双脚踏入大海,凉凉的意思潜入肌肤。远远地一排排白色的浪头相继滚来,然后又相继匍匐离去,带走脚下的泥沙,漩涡一样从脚下旋走,似给足底做了一次舒适的按摩。我没有和同伴一样换上泳衣,投入大海的襟怀;我想能和母亲一起来,看我在海里游弋徜徉,扶浪击水。深情投目光于远方,海水并不蓝,反而有一种灰黄的颜色,可能是大乳山一带海水较浅、流沙较多的缘故。我想告诉我的母亲,海水并不都是蓝色的。

此后,我们游览了国家五A级景区、海上桃源刘公岛;依山傍水、风光旖旎的华夏园。虽都令人神魂难舍,但都难能比大乳山所带给我的震撼触动。

我把威海一游的所有相片指给母亲,给她讲解。母亲神往地看着,怀里却不忘逗引着刚刚满六个月的胖孙子。母亲确消瘦多了,我心酸地看着母亲,内心如海水般地潮涌——母亲,我一定要带您看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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