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马桂芳
阴历六月初一是父亲去世七周年忌日。
父亲长相俊秀中等个头，会拉二胡，会唱京剧，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从我记事起，父亲就给大半个村里人写对联。到了腊月十几就有叔叔大爷陆陆续续往我家送红纸。爸爸写，我和弟弟还有母亲负责晾春联，炕上，地面，里屋外屋，还有锅台上。特别是晚上，到处都是红彤彤的春联，长条的竖联，方形的门联，短条的横批，左一套右一套，一晚也记不清写多少，晾多少人家的。每写完一家晾干，我们就把对联卷好用线系好再写上名字，第二天我就和弟弟，挨家送到叔叔大爷家，一直持续到年三十。有的人家没有识字的，我们还要帮他们贴对联。记得有一次帮邻家叔贴春联，有一横批是：红日高照。我就和弟弟贴成了红日照高，我们都觉得红日就是照得高，是爸爸写错了，那时我和弟弟七八岁，理解能力不强。但是爸爸写的春联我倒是记得不少：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这是给家有老人的。结婚的对联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形容丰收的句子：春种满田皆碧玉，秋收遍地是黄金等等。
有一次，父亲的同事一进门就说：哎呀！老马这日子可了不得了，“日进斗金”来！原来，老伯父是看到了门上的横批。对联是有年代感的，以上是七八十年代的句子，以后就有了：春光高照文明院，福水长流幸福家；一帆风顺年年好，吉祥如意步步高；望前程一帆风顺，创大业万里生辉。为了不让每家的春联相似和重复，别管是收音机里，还是书本上的好句，爸爸就抄在本子上，积累了厚厚一本的春联佳句。
父亲唱京剧在四邻八村小有名气，20世纪60年代，曾多次登台演出。我结婚后还有老多岁数大的人说：我认识你爸爸，老会唱戏咧，他演的《三世仇》中的王老五可好了，还有《沙家浜》中的刁德一，那是栩栩如生啊！当时，父亲的确有一大批粉丝。可惜，我从未亲眼见过父亲登台表演。哥哥也喜欢拉二胡，回家时偶尔还会和父亲合作一曲，有时父亲还自拉自唱来一段我记忆深刻的京剧《空城计》。
小时候，父亲和叔叔大爷们闲聊村里谁家闺女好看，父亲说：谁也比不上俺家俩闺女好看。我从小就是丑小鸭，长大后成了丑大鸭，从来就没有人夸我好看。父亲的一句话让我永生难忘！
父亲做了半辈子会计，从大队做到乡镇。他一直教导我们，人一定要善良。父亲在村里一向是以善为本德高望重的。
刚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那阵儿，我们家买了一节浇地用的胶皮水管，几乎全村都用。我那时还小不懂事，有一个叔叔浇地来我们家借水管，我就说管子坏了不外借了，叔叔就很失望地走了。父亲知道后狠狠地教训了我，并亲自把水管给叔家送过去，并说以后再用时尽管去拿。有的特困户借袋麦子谷子的，我家能不要就不要人家还了。
父亲不善言辞，但是对我们的爱就像太阳，即使在乌云密布的日子里，也能感受到他的光芒。父爱也是温柔体贴的。
我结婚后，父亲赶着小驴车给我送煤球，来到家卸完车，都到饭点了，几次挽留父亲就是不吃饭。后来听母亲说：在我家吃一顿饭就得花好几十块钱，父亲是怕我花钱！
儿子出生二十天的时候，父亲穿着厚厚的棉大衣赶着小驴车来接我回娘家，刚下过大雪，路滑得很，坐在车上总感觉要歪倒似的，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有父亲！
2001年，姐姐要出去创业，虽然我们一万个不愿意，姐姐因仨孩子读书，不愿意啃老还是走了。父亲虽然一直没言语，听母亲说他好一阵子夜里起来抽烟……儿行千里，父一样担忧。
2015年春天，父亲病了，很严重，我忙着嫁女儿，哥哥弟弟姐姐商量好，没告诉我。我只知道父亲病了胰腺那里长了个包。待女儿婚期结束，我便上网去查：胰腺癌——晚期，最多还有4个月！我放声大哭……在和姐姐通话中才知道，一查出来姐姐哥哥弟弟也是抱团痛哭。姐说，你快来吧，爸爸已经瘦得不像样了……病重期间，父亲从来不喊不叫，据说胰腺癌是最痛的一种。他总是自己捂着肚子默默地承受着病痛。他每天顽强地坚持吃药，吃饭时纸巾都是叠得方方正正的，从来不胡乱地一擦了事。不久，父亲腿脚开始浮肿，输完液，针一拔掉就顺着针眼往外流，我们真后悔，那时就不该输液了，不但起不了作用，相反还给身体增加了负荷。父亲已不能用语言表达，一直是我们姊妹四个守护父亲。到最后只能一个回家陪母亲，怕她一人在家承受不来父亲病重的噩耗。经过商议，我搂着父亲哭了好一阵才踏上回家的路，后来听姐说，我刚走父亲就写字：让桂芳回来。我又一次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母亲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亲自给父亲做寿衣的，第一套做完后不久，由于身体浮肿，母亲怕第一套瘦穿不进去，又做了一套肥大的。
其实医生说好几次了让我们带父亲回家静养，都是弟弟和人家大吵一顿才没出院。到了5月30晚上，哥哥和姐姐商量明天带父亲回家，父亲意识清醒地点点头。第二天我们雇了一辆车，哥开车在前，弟弟开车随后，我和姐姐搂抱着父亲一路呼唤着回到家里。历历在目啊……
回家抱着父亲上床，他眼睛环顾一周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屋，走了……再也没回来，无论我怎么找，怎么想他，也找不到联系不上了……直到父亲走后，我才意识到，父母不是神仙，他们会生病，会有一天远离我们不回来……
愿天堂的父亲没有病痛，如果真的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女儿。
作者简介：马桂芳，爱好文学诗歌，喜欢朗诵，现任宾馆前台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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