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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周边的这个世界,我自以为我是有心人。一草一木一亭一阁一晴一阴一圆一缺一荣一枯一生一死,都被我记录在相机里,思索在内心里,容纳在生命的体验里。一直以来,将自己放在什么位置,怎么看问题,怎么理落这纷扰的世界?或在长久的反反复复的思考,或者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领悟,或者在懵懵懂懂中不得其解,犹如永远也不可以穷尽的落花流水。只想说的是,以有限之生命,探求无限之宇宙,以有限之学识,访求高尚之境界,是一个没有尽头的过程,我这一世不可能穷之,你也不可能。
每逢一场东风之后,大地复苏,万物萌动,那一丛细草,那一抹浅绿,那一道柔波,那一袭澄明,春风荡漾,柳枝婀娜,候鸟回归。若无碧蓝之天空,定看不到云朵之白皙,若无流水之潺潺,必听不到桃花之落寞。一幢小小的房子,陈旧甚至是破落,一树樱花,却瞬间点燃房子历久弥新的成熟和繁华。一台碾子,历经风雨侵蚀,刻凿的纹理已被时间销磨殆尽,一只困倦的猫,却提醒着生命温柔的力量。玉兰开的正盛,那是属于天下所有母亲的花朵,圣洁芬芳,自成一韵。茅屋茅草灰黑,天青色之前,一定是细雨霏霏的湿润,湿润了一个季节、一段光阴、一场旧梦。乌篷船的桨吱吱哑哑的和着小河的水,不仅是乌镇,也不仅是西塘,所有的拨动琴弦的声响,不过如此。群峰负雪,如万顷浪花,海岸曲折,似笔墨晕染,杜鹃漫山,燃不尽青春岁月,油菜遍野,金色装点着春天的梦幻。
似乎,书写可以无所不能,然而再生花的笔椽,也不能穷尽世界之大、人心之大、历史之大。做生活的忠实地记录者,似乎是唯一量力而行的正确选择。多亏视界的局限,可以在有限的框架内做思想的构思。拍一张风景,近景、中景、远景缺一不可,否则没有层次。我曾以眼睫毛下的视界为题拍过一组小景,事实上没有什么新奇之处,就是忽然的,发现那湖畔的一株株垂柳,正如眼睫毛在睡梦初醒之时,将那黎明时刻的湖水、残荷、亭台阁榭、游禽、晨光、云霞一股脑的收进了眼睛,好一片熨帖心灵的清静世界。还有那一轮或圆或缺的月,只有配合了那冬季里沉睡的枝丫,才更有一份深入骨髓的精神寄托。无怪乎古人偏爱登楼,春风秋月,夏荷冬雪,默默无言,邀一轮明月锁清秋。行人游子、闺阁怨妇,几多离愁无处诉说,唯有寄托明月、鸿雁、鲤鱼、素笺。我常常因此羡慕古人,没有今天这般的科学发展,可以把一段感情自始至终,可以把一段相思彻入骨髓,可以把一次造访乘兴而往至而返归。
一位父亲,用三十年的时间,三十幅图片,记录了女儿从呱呱落地到自己已为外公的历程,给我们的感受,却远远的超越了三十幅图片,让我们打湿眼眶的,不是图片,而在图片之外。一座孤单的亭子,春有繁花,夏有翠绿,秋有落叶,冬覆白雪,所有的沧桑,就都被我们的情感赋予了别样的意义。万物本无意,无奈人有心,物是人非,人已去,空留落寞,然我们做不到不朽,后人路经,大树亭亭如盖,不知道当初有多少人在树下踟蹰,多少人能在树下凝愁。
去年,一年去过两次沂南常山镇马牧池,相隔不过一月。初去,春意盎然,百花盛开,再往,夏日已至,万物葱茏。古老的村居,村民就地取材,以石块垒砌房屋,粗犷厚重,将祖祖辈辈的日子都垒进了那昏暗狭小的屋子。可是那火红的山桃、金黄的连翘、舒展的玉兰、翠绿的核桃,却一季季努力的拼搏生长。那一茬茬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沂蒙乡亲,依然保持淳朴的民风。有几位大姨大姐,愉快的接受我拍照的邀请,从她们开心的微笑里面,我能感受到她们对我的信任和热情。或许真的就像佛学说的,遍观江上,行船来来往往,却只为名来,只为利往,而我的视野所及,却是这个世界如此丰润而又馨香。
很多时候,我的视角总是游离于大多人的视野之外,近处游人如织,远处青山苍苍,这边游人趋之若鹜,那边却是足迹鲜至,冷清荒凉。还是在马牧池,我一个人背着相机,走进村落深处,一家家旧居,除了留守的老人,就只剩下反刍的老牛和不知疲倦歌唱的知了。鸡犬之声相闻,老妪无声端着簸箕,挑选着粮食,老汉端着烟锅,吧唧吧唧的把火红的烟草嘬得如同天上的太阳。满脸遮不住的是岁月的沧桑,也遮不住人已夕阳的孤独和凄凉。眼睛是浑浊的,皮肤是黝黑的,衣裳是皱皱巴巴,满是尘埃落定。我能够记录的,也只有这些,对于岁月的无情,我无计可施,对于我的力量微薄,我也深感惭愧和纠结。当我拍下照片,返回景点,所有人依旧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下午的阳光,罩在村落之上,东北边青山隐隐,村头溪水流淌。
以有限的视界,力图表达无尽的人生,这可能是永远难以企及的事。可是每当翻看那些自己拍下的照片,那头在中海边上终年被寒暑侵蚀的小牛雕塑,那座映照在北新开河上的楼房,那株攀援在大叶黄杨上的梦幻紫牵牛,都无声的与我做深入的交流。取景有限而世界无限,倘若无边无际,哪里还需要什么构图,哪里还需要什么取舍。而人生亦是如此,做时间的记录者,直到忘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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