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炸油条的老李

“赶集”是我们这里特有的词汇，就是指人们到集市上去买卖东西。赶集买东西时，邀上几个同伴，或一家人同往，热热闹闹，既在一起谈论商品质量、砍价，还能谈心聊天，增进友情或亲情。还有一批赶集者，他们起早贪黑，或者依靠自己的手艺，或者赚取商品的差价，摆上摊子，利用赶集的收入，养家糊口，经营自己的生活。我所在的乡镇每逢农历的四、九大集，一、六小集，大集时天刚朦朦亮，马达声就打破了街道的平静，卖主们忙着拿商品、摆摊子，天亮时街道的两旁，就竖起了高低不同、大小各异的摊位了。商品有服装鞋帽、蔬菜瓜果、饼干点心、锅碗瓢盆、烟酒糖茶等，一应俱全，街道上还弥漫着炸油条、饼卷饼和烤红薯的香味。如果是炎热的夏季，人们就会搭上凉棚，或白或黄或蓝，五彩缤纷，参差不齐，行走在其中，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上午九点过后，画完妆的新媳妇、忙着为女儿置办嫁妆的大娘、购买鸡猪饲料的养殖户，还有买菜做饭的、给孩子买玩具的、购买化肥农药的、没事乱逛的……都从平静的村落里，从周围的十里八乡，骑着自行车、电动车和摩托车，四面八方向集市上涌来，街道上随着不断涌来的人群，慢慢地摩肩擦踵、熙熙攘攘了起来。有讨价还价声，催促前行的喇叭声、自行车铃声，商贩的叫卖声，小孩子要东西而不得的哭声，商店里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在这热闹的集市上，炸油条的老李特别得引人注目，五十多岁，让人看一眼就会也忘不了，因为他太黑了，就像是把他油锅底上的灰涂在自己脸上似的，也有人说他那是长时间太阳晒、油烟熏的结果，人们都管他叫“黑老李”。他对此却不以为然，说，包公最黑，但他能白断阳，夜断阴，是青天大老爷。说完便会唱上几句“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他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逼死韩琦在庙堂，杀妻灭子良心丧，将状纸压至在了大堂上，咬紧了牙关你为哪桩。”唱完便故作包公状，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老李炸油条的生意是从他爷爷开始的，到他这儿已经传了三代，我们看炸油条非常容易，只是把蘸满油的两个面块，被手掌轻轻挤压，合在一起抻拉成条，放在滚烫的油锅里，长条在筷子的拨弄下有白变黄，再变成黄红色就成功了。但是，看花容易绣花难，其实里面也是有蛮多学问的，和面时水量的多少，碱、盐、矾的比例，水温的高低随季节变化的不同，活面到面醒好大约需要两小时左右的时间，中间还要和两次。老李夫妇每天都必须在三点左右起床，和好面，五点多开着机动三轮车就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集市上，点起油锅，面对着初升的太阳，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别小看炸油条这小生意，十斤面能出十七、八斤油条，平均每天能用六十斤面，效益还是不错的，老李就是依靠这手艺，给儿子盖起来一个宽敞的院子，娶上了漂亮的媳妇。用他儿子的话说，那个院子是他父亲用一根根油条堆起来的。

晚上回家，老李总爱喝上几杯，吃晚饭经常爱和媳妇看着玩笑。有一次，老李对老婆子说，你属兔的最不好了，以前人们经常扛着猎枪打卯（兔）。说完呢，还用手指在老婆子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老婆子应道，俺是四月的兔子，正是麦子快熟的时候，兔子藏在麦子里既有食物吃，猎人又看不到。你属猪的好啊，腊月的生日，正是人们杀猪吃肉的时候。说完，老李媳妇就笑了起来，皱纹舒展，感觉自己在这场论战中获得了胜利。老李夫妇都是天生的乐观派，但是他们的心中也有着自己的苦事，儿子强结婚已经七、八年了却没有孩子。

芬是老李的儿媳妇，没和强结婚前在本乡镇的一家民营企业里上班，高鼻梁、大眼睛，一头乌黑的秀发，走起路来就像风中摆动的柳条，厂花一朵，很多小伙子对芬是大献殷勤。强虽然长得不帅，但有一股子牛劲，凭着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坚贞不渝的忠诚，击败众多竞争者，赢得了芬的芳心，抱得美人归。刚开始时两人沉醉在甜蜜地爱情里，并未在意，但当看到别人老婆的肚子一个个地鼓起来，一个又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围绕在父母身边的时候，夫妻俩着急了，一边打工，一边求医问药，没想到一下子就是四、五年，到现在也没有结果。记得有一次，正是年底，强和芬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看病，街道上弥漫着春节的气息，出门打工的人们，拉着或大或小的包裹，匆匆忙忙赶在回家的路上，而他们却并不能回家。在医院里强拉着芬的手，满怀深情地说,你在哪里，我们的家就在哪里，我们一定会拥有自己的孩子的。 说罢两个人相拥在了一起，外面雪花很大，屋内两人的泪水正浓。老李媳妇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人问，你怎么还没有抱上孙子，她幽默地说，道远，正在路上呢？回家后，老夫妻俩会心酸好一阵子。

也许这就是生活，有苦也有甜，老李仍然每天起早贪黑，开着三轮，用一根根皮薄肉脆的油条，经营着他简单、幸福而又稍带着苦恼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