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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殿成 孙殿成,山东惠民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理事,小说作品散见于《小说选刊》、《小说月刊》、《微型小说 月报》、《小小说月刊》、《喜剧世界》、《天池》、《金山》、泰国《中华日报》、美国《明州时报》、印尼《国际日报》、新西兰《先驱报》等中外报刊杂志,著有小小说文集《阳光下的微笑》等,入选多种文学选本,获得国内文学类奖项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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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星火(小说)
2017-02-19 00:00:00

 

进入草地的第四天,郑二娃掉队了。

打摆子痊愈不久,加上连续三天的草地行军,郑二娃身体虚弱得不行,两边颧骨突出来,两个眼窝陷进去,两条腿沉得像有千斤重。他拄着棍子,攒足全身的力气,在泥泞的草地上一步一步往前挪。郑二娃心里盘算,掉队只有半天时间,不会被拉下太远,只要自己坚持不停向前赶,宿营时是能够追上队伍的。  

人迹罕至的草地里雾气弥漫,杂草被红军的大队人马踩得东倒西歪,草地上形成一条蜿蜒的路。郑二娃直视前方,目光中透着坚毅,这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队伍,与战友们汇合!

郑二娃吃力地朝前行进。淌过一滩泥泞,他觉得身体突然不稳,脚下像生了根,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就“噗”地摔倒在地上。郑二娃向脚下看去,就见一条红缨枪杆粗的黄花蛇,把他的脚腕死死缠住,他挣了两挣没有挣开。郑二娃不由分说,回手从背后抽出大刀,顺着两腿间的缝隙一刀下去,黄花蛇顿时断成几截。郑二娃爬起来,朝着毒蛇狠踩几脚,没多耽搁,就转身继续朝前赶去。  

绕过一片一人多高的红荆丛,郑二娃惊喜地发现,前面的路拐了一个“v”字形,他仔细瞅了瞅,心里盘算着,如果不拐弯,照直穿过去,足能省下几百步的路程,如果把这几百步省下来,他和队伍的距离就能缩短一截,这一截路实在太太宝贵了。郑二娃想到这儿,果断地离开了泥泞的草路,他用棍子往前探着,大步小步照直走下去。  

走出也就十几步远,郑二娃不得不赶紧停下来,他发觉双脚在下沉,不远处的水草间,咕咕噜噜冒气泡。这时候,他再想往回退,已经来不及了,双腿已经陷进了没底的烂泥中。郑二娃赶紧把手里的棍子横到满是枯草的污泥上,手按着棍子,尽可能减缓身体下沉的速度。  

昨天早晨,也是一片泥泽,郑二娃亲眼瞅着教导员的白马陷进去,马不住地蹬踏奔突,下沉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不到一个时辰,一匹活蹦乱跳的战马就没了踪影,只在水面上留下一串咕咕噜噜的气泡。当时,教导员一句话没说,抬手向冒泡的地方行了个军礼,就转身继续前进了。  

郑二娃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也将和战马一样,被泥泽吞没,牺牲在这里。牺牲不可怕,只是白白牺牲他不甘心。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腰间,立刻腾出一只手,去解腰间的米袋。这米袋是临进草地前,团给养处发给每一个红军战士的给养——两瓢青稞,几天来,他是按粒数着往锅里放,搀着野菜煮来吃,已经吃去了一多半,现在,他决定把剩下的青稞抛到草路上,留给后面赶来的同志。郑二娃心里清楚,这一捧青稞可比一百个大洋金贵多了,要是有多出一倍的青稞在身上,自己肯定不会掉队,要是每人多发两瓢青稞,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红军战士倒下了。  

他解米袋的动作加快了下沉的速度,米袋还没有甩出,胸膛以下就全部陷进了泥潭,他已经开始喘不上气了。  

“别动!”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郑二娃停止动作,回头望去,就见草路上奔来一位红军战士,战士头戴着八角军帽,身着灰色军装,高高的个子,黝黑的脸膛,走路一瘸一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郑二娃不用问就知道,这位同志哥跟他一样,也掉队了。大个子红军来到近处,麻利的从腿上解下绑腿带,一头系到一簇粗壮的红荆上,又把另一头准确地抛到郑二娃身旁,然后,大个子红军囫囵个趴到草地上,把手中的棍子向郑二娃伸出,郑二娃一手抓住绑腿带,一手抓住伸过来的棍子,在几次跃动之后,他和马克思说了声再见,便从泥潭中爬了出来。  

郑二娃筋疲力尽,一身污泥,军装已经看不出颜色,身上的却米袋没了踪影,脚上的草鞋也弄丢了一只。他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喘着粗气,摸摸身后的大刀,摸摸腰间,对大个子红军说:“同志哥,你不该救我,青稞被泥泽吞了,我已经走不出草地了。”  

大个子红军瞅他一眼,立刻从身上解下自己的米袋,麻利地系到郑二娃满是污泥的后腰上,用低沉的声音叮嘱:“别急着赶路,把气调匀,恢复体力,记住,千万别睡着,宿营后先把衣服烤干!”说完,便朝他挥挥手,一瘸一拐地朝前奔去。  

郑二娃抓着大个子红军留下的米袋,心里一阵阵发紧,把米袋留给我,他吃什么,接下来的行军,他靠什么走出草地,失去维系生命的给养,他能坚持多久?想到这里,郑二娃想不下去了……  

黄昏的时候,阴森的草地上飘荡着朦胧的雾气。郑二娃十分疲惫地行进着,他在不停地给自己鼓劲,向前!向前!不能停下,一定要在今晚追上队伍。忽然,郑二娃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处高地,高地上仿佛有人宿营。郑二娃不由得来了精神,他加快速度奔过去,就见高地中间有三根棍子支起来,中间吊一个钢盔,钢盔下面是一堆已经熄灭的柴灰,旁边趴着一位红军战士。郑二娃惊喜得不行,这是他掉队后第二次见到自己的同志,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跟前,一眼就认出,趴在草地上的红军,正是留给他米袋的大个子。只见大个子身体蜷曲,匍匐在地上,半张脸埋进泥草里,露着的半张脸青紫,嘴角有於血,郑二娃赶紧上前去摸大个子的鼻息,可是,大个子同志已经牺牲了。  

郑二娃目光移向悬吊的钢盔,钢盔里飘着几片野菜叶,菜叶中间有几段煮熟的蛇肉。郑二娃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回手把背上的大刀抽出来,一刀砍向晃动的钢盔,砍向钢盔里夺命的毒蛇肉,钢盔和大刀碰到一起,爆出一串闪闪的星火。  

掩埋了大个子红军,郑二娃把大个子的八角军帽扣到坟头,帽檐和五星正对着红军前进的方向。做完这一切,夜幕已经降临,郑二娃后退几步,举起右手,含泪向坟堆行了个军礼,然后转身,柱着棍子,拼力朝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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