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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user 安颖光,山东博兴人,任职于博兴县锦秋街道清河学校,专职历史教师,2016年6月正式步入散文、诗歌写作,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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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房
2017-02-17 00:00:00
父母下定决心要尽早盖新房子了。 为什么呢?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没有住过偏房屋的人,是不知道偏房如何难住的。我家原来住的东屋,房屋比较矮,屋内空间不大,就像战争中没有战略纵深那样,冬天北风一刮,一下子就全部冻透;夏天太阳一照射,不一会儿热量就会弥漫全屋。再加上是老房子,年久失修,打碱脚(原来盖土坯房,为防止水淹用石头或者青砖垒成的一米多高的墙体)的青砖碱得连棱角都没有了,不少地方墙体都已碱透,白天我站在屋内,从缝隙中能看见外面白花花的阳光。冬天冷得像冰窖,夏天热得像蒸笼,这就是我童年住偏房屋的最深刻感受。
父亲、母亲原本想再多攒一年钱,直接盖新砖房,但看到我们姐弟三人每天都受天气的折磨,简直是活受罪,于是就坚定了即使盖土坯房也要早盖的信念。但是我家,孩子多,劳力少,挣得工分也就少,所以格外缺钱。父亲为此不愿意去大队部,母亲每次去争取宅基地,也只能是空手而去,因此屡屡受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第一次,大队人员对母亲说,村庄规划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你回家做做工作,商量商量你家志国兄弟、你小叔,还有前邻你五婶子家,一起搬迁,大队里给你们一拉20间的房地基。母亲回家先和五奶奶商量,五奶奶在前院住的是北屋正房,没等母亲完全说完,五奶奶就委婉地说:“燕子她娘,狮子趴大门的大宅子不住,你想住啥房子,你就不要再折腾了。”母亲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因而第一次争取宅基地也就以失败而告终。
第二次来到大队部,大队里人员又出主意说,暂且抛开你五婶子和你家小叔不说,你只和志国家商量,你们两户,大队里给你们一拉10间屋的宅基地。母亲回家和志国叔一说,得到的答复却是“我们刚结婚,没力量,要盖房,你去前院帮忙和我父母说一声,让他们赞助一下盖房。”母亲连忙跑向前院,和五奶奶刚一说完,结果又是一个软钉子,“志国已结婚了,他们两口子的事我们也不管了。有能力就盖房子,没能力就在两间西屋住到老吧!”
母亲第三次跑到大队部,声泪俱下,“你们这不是难为俺吗,做谁的工作都做不通,我家的房子过不了一年,不是在风吹雨淋中酷碴一下子张倒,就是突然有一天自己碱倒,到时你们让我们一家五口咋办?”大队干部也知道母亲说的是实情,同情、可怜也好,挡外人眼也罢,最终大队部审批出两块宅基地,让母亲做选择,一块是村东南角,一块是村最北头。母亲和父亲在家商量了一晚也没商量出个结果,这时两人的脑水都不够用了,于是决定请外援。第二天早晨,天还未放明,母亲就跑到了南河东村(母亲至今不会骑自行车,当时也未有三轮车)的大舅家。大舅曾经在村里负过责,毕竟见多识广,一听是盖房子选宅基地的大事,再者毕竟也是一奶同胞的亲妹妹,随即来到了安柴。大舅把两个地方转了一圈,心中立马就有谱了,回到我们老宅子中,他顾不得喝上一口茶水,就立即对父母说道开了。村东南的宅基地,一不是规则的长方形,大致是块三角子地(数学语言就是块不规则的梯形地),二是挨着一条不是正东正西的出村路,而在这条路北面村里的正中位置,已经新出了一条规划好的出村路。因此坚决不能要!村北面的宅基地,虽然大半个村的人都到那里挖渣子土(那时人们为了省煤炭,把煤屑和土搀合在一起制成燃料)生炉子,长年累月挖成了一个深坑,最深处有一米半,平均也有一米左右,但它是一块标准的15×16宅基地,最重要的是它紧挨着出村的南北主干路,后面又是与院庄村分界的小河沟,房屋起高只要符合大队高度,根本无人阻拦。就是这一块了,你们麻溜地(家乡话立即的意思)到大队部定住这块埝,也不要管别人的闲言碎语,立即准备找土场垫埝就是了。
我们家要了这块宅基地,立即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闲聊之中,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经常拿我家开涮,编排大队和我家的顺口溜也出了好几个,至今还记得印象最深的那一个:
“好烟又好酒,好埝随你瞅。没酒又没烟,那就给你个湾。”
宅基地有了,可垫坑的土还没着落呢。正当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大队部可能觉得心中有愧,于是积极伸出了援助之手,预备河清淤后南岸有一大堆土,大队部派出了两辆130车,从早到晚帮我们家拉了整整一天的土,而我家仅仅支付了30元的柴油费。
但我家宅基地的坑实在是太深、太大,第一次垫埝只填了一半的深坑,这样的地势也还是不能盖房子的。第二次乡亲们又伸出了援助之手,柴树开爷爷家也盖房子,他家的老屋地基要比现在的地基高出一米左右。(安柴村地势南高北低,原来柴家庄的宅基地为防止水淹至少都比道路要高出七八十公分,所以柴家庄原来也叫柴家甸子)他主动找到我家说:“燕子他娘,你家宅基地不是还需要垫土吗,那就用我们家老地基上的土吧。”
于是人家柴家人扒旧屋、整理地基,而我们安家人就把他们的土坯墙啊、多余的宅基地土啊,往我家的土坑里填。这时候,我们的一家一块(家乡话,一个大家族内的人),亲戚朋友全都上手帮忙了。爷爷领着一群人在人家柴家的地基上挖土装车,姥爷和舅舅领着一群人卸车填土坑。同时我家所在的生产四队也伸出了援助之手,拨出三头健壮的公牛帮我们家踩地基。更令我家感动的是,柴树开爷爷自始至终没拿我家一分钱,要知道人家把土卖给别人,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在大家伙齐心协力帮助之下,我家的地基终于垫好了。但新的难题又出现了,盖房主要原材料是土坯,可脱土坯需要的土场还没找到呢,细数村里能用的公共土场,几乎都被我家用来垫宅基地了。寻思了几天之后,还是爷爷灵光一闪,指了指宅基地后的小河沟!对啊,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河沟底几乎没水,长年累月的生长着些热毛子草、扽杀驴草、湿啦子菀等植物,这里的泥土富含草根,正是做土坯的好材料。
母亲这时却提出了新的担忧,小河沟是两村公用的,安柴这一边好说大队里不会阻拦,但人家院庄那边就不好说了,人家就不一定能让挖。父亲轻轻扯了一下母亲的衣服角,笑着说“你忘记了我和谁拜交了吗,我们的干爷是谁啊!”当天傍晚,父亲就带着两盒香烟拜访了院庄的干爹,也就是早已故去的院庄村老书记焦云书。干爷爷听后笑了:“孩子,这还叫事吗,那里正好需要清淤,我去招呼一声,你就大胆的挖吧,权当是为院庄村清理淤泥、疏通河道吧!”
果不其然,我家脱坯挖土时,院庄村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
后来志国叔家盖房子,也想从小河沟里取土,但遭到院庄人的激烈反对,志国叔攀伴(家乡话,攀比的意思)说道:“为什么志强哥取土就行,我咋就不行呢?”而人家院庄人却说道,“河道已疏通完毕,防涝排水已无问题,因此就不能再挖了。再者说,攀伴你也不打听打听,人家的干老是谁吗?”结果,志国叔家没能从小河沟取土,于是只能在自家宅基地的天井里,挖的土脱的坯。
我家是在谷雨后脱的坯,那年日头没那么热,因此光晾晒就用去了八九天的工夫,基本成型之后把坯竖起来翻晒又用去了五六天的时间,前前后后十几天过去了,二十四节气已到立夏,时令也进入了多雨的季节,父母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下雨,因此每天都在祈求一个好天气,好让土坯顺利晒透成型。
可天有不测风雨,突然有一天天上乌云滚滚,雷声轰鸣,看样子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到。在老家正在吃饭的父母,一看到天气不好,立刻把手中的碗筷一扔,也不顾我们三兄妹吃饭了,随即冲向了村北头宅基地那里。等父母张口气喘地跑到目的地时,立刻被被眼前的一幕深深感动了,只见柴树松爷爷(他是一名共产党员)带领着一帮人,包括柴树征爷爷,郭汝常爷爷一家两口、郭汝凯爷爷一家两口、初振兴哥哥一家两口等许多人,已经在紧张地忙活起来了,人们有搬坯的、有摞坯的,有拿塑料布盖坯的,有拿棒子秸个子压塑料布的。在现场,没有叫的,没有喊的,也没有咋呼的,大家都像是在忙自家的事一样,争秋夺麦似的紧张忙碌着。父母立即加入劳动大军,不一会儿,所有土坯都已完全遮盖好了,因为人们在父母赶到之前,已经完成七八成的工作量了。
土坯有了,碱脚打好了,通过二姨夫买来的上好芦苇也早就编制成了苇箔,一切原材料都已备齐,最终盖房的时刻到来了!
叔叔、大爷、舅舅、表哥、四邻八舍等亲朋好友,齐聚在一起,搬坯,垒墙几十号人一起劳动,场面宏大,又十分温馨,人们带着一片赤诚,帮我们盖房,为我们家早日过上好日子而出工出力。
奶奶、大娘、婶子、姑姑等人则忙着做饭,你择菜、我炒菜,她和面,第四个装锅,第五个烧火……在老宅子里又呈现出一派不同的劳动场面。
做饭的女人里面,最令人感激的是三奶奶,他是祖母的亲姨表姐,和我家沾亲带故,又天生一副热心肠,所以帮起忙来就格外投入。在盖房的最后几天内,三奶奶每天都是上午9点半就到我家,叫天呼地的带领大家动手做饭。三奶奶忙得真是太投入了,以至于自家的紧要事都忘了,她家的抱窝鸡由于连续几天没喂食、没喂水,结果连热带饿夹带着渴,最终一命呜呼了,一窝即将孵出的小鸡也胎死蛋中了。在以后的几年里,三奶奶见了母亲就说“燕子他娘,帮你家做饭忙得我,连我家的抱窝鸡都饿死了!”换做别人家,连听三遍之后就不耐烦了,可母亲听了十几遍也没有反感。可能有人会说,你母亲是不敢烦,论婆婆那里你得叫人家表姨妈,论公公这里你得叫人家三大娘。其实不然,深层原因是母亲也是一个天生热心肠之人,她从心底里认可、感激三奶奶的所作所为,心中有了感恩的情感基础,因此三奶奶说什么话她也都不会反感了。 上梁的日子终于来临了。在农村,一个家庭的上梁之日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同时也是一个需要人们放大气力的关键日子。当时又没有起重机,一切全都靠人工,中午上完梁,接下来的摆放檩条、上苇箔、压泥、盖瓦等一系些重要工序,务必要在一下午内紧张完成,因此需要的男劳力格外要多。为此爷爷、父亲的好朋友们都放下了手中的紧张活计,纷纷从生产队里请了假,姥爷、舅舅、姨夫、表哥们也都从外村请了假专门赶到我们家。姑姑、妗子、大姨、二姨,表姐等亲戚流人挎着满满一院子(农村一种盛馒头的柳编用具)白面馒头,提着酒、拿着肉,来为我家上梁。百十口子人,汇聚在一个200多平方的地方,人来人往,男劳力们在紧张地上梁覆瓦,女人们则借用邻居的大锅,准备着晚上的饭食。所有的白面馒头都溜上,所有的肉都切上,一部分肉留作炒菜用之外,其余全部都炖上。 傍晚新房子终于全部竣工了,温锅的丰盛晚餐也就开始了。在八九扇门板组成的简易饭桌上,各种时令蔬菜摆得满满的,馋人的肥肉片子炖粉皮、土豆,也满满的盛了十几大碗均匀地摆放在了人们面前,白酒倒上了,啤酒开瓶了,大白面馒头也摆上了,人们一边说着对我家祝福的话,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一边在痛痛快快地开怀畅饮。 三十五年过去了,几十号人垫地基的场面不见了,热火朝天脱坯比赛的情景消失了,农村上梁时百十口子人聚餐的场面再也看不到了……我怀念那段美好时光,怀念生我养我的故乡,怀念我那善良淳朴的父老乡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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