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做菜从来不放花椒。

我怕花椒不小心被吃到嘴里的味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呀：一嚼，一股刺鼻的怪味散满口中，同时牙床下的舌边一麻。待你急“呸呸”往外吐时，整个舌头早已麻了，麻得发凉、发硬。速弄了水来漱口、刷牙，好久那种滋味还赖在嘴中迟迟不去。既影响了食欲，更弄糟了心情。

为此，我做菜干脆不放花椒。

结婚后，老公总说不放花椒的菜不香，因为他家做菜一直都放很多花椒，他早习惯了。

为了老公，我硬着头皮、极不情愿地用花椒炝锅。但吃菜的时候却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吃到一个“地雷”，就会炸得自己人仰马翻、丑态百出。

但奇怪：从此，我却再没吃到过一粒花椒。

到底怎么回事？

刚开始没留意，慢慢地就发现：每次吃完饭收拾碗筷时，在老公的饭碗后总有一堆儿花椒，像小山儿。

原来，每次饭菜一上桌，老公并不着急吃，他坐在餐桌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挑花椒 。有时，他挑得很仔细、很专注，找到一粒儿，不禁眉头一挑嘴角一扬，喜滋滋地用筷子轻轻夹出；又有时，我没注意，筷子冲有花椒的菜伸去，此刻，老公的筷子又像身手敏捷的排雷兵，“唰”抢先一步把“地雷”挖走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好象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还有时，时间比较紧，他就会三下五除二快速挑完半盘，“嗖”把已无花椒的这半盘转到我面前……这一系列的动作就在一瞬间完成，那么干脆利索，快得让人难以觉察。

曾经在日趋平淡的日子里，我一次次地抱怨老公不够浪漫——他绝不会在情人节或我的生日等特殊日子里送上一束鲜花，一次次责怪他不够体贴——有时出差一周也不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更别指望平时的嘘寒问暖了。日子在如水的寡淡中走着、走着……甚至开始怀疑：我们之间还有没有真爱？……

老公的话一向不多，对于我的怨言从来不过多辩解，说急了顶多来上句：“平平淡淡才是真吗？”。

那天是腊月二十四，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平静如水的心里也泛起些许期待的小小涟漪……

上午意外收到一笔稿费，心里很高兴，对正蜷的沙发上看手机的老公说：“下午我和你去信誉楼买条裤，你看你穿的条绒裤膝盖上都快磨秃了。”老公连头也没抬一下，说:“不要，年前很贵呀，过了年再买吧！”我说：“今天买吧，这条裤可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是今天送给你的礼物！”他听了恍然大悟地笑笑“哦，今天……”就又沉到网络小说中了……

下午我对仍蜷在沙发上看小说的老公说：“走，去给你买裤！”他抬了抬头说：“不买，过了年买吧！”我已经不耐烦了“要买现在买，不然，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儿了。”他仍坚持说：“不买，我也不需要，我打算去给你买副银耳钉呢？”“什么银耳钉？我耳朵根本没扎眼。”“哦，没扎呀，那咱去扎呀！”我一听很生气，“我不喜欢这些东西！”在一旁的儿子急问：“为什么非要给我妈买银耳钉？”“因为银这种金属对人体有好处呀……”

晚上，几个菜上桌，老公又忙火起来了。仔细端详老公，他变了——脸胖了圆了眼角鱼尾纹深了，头发稀了少了忽隐忽现的白发多了。他，老了。但那个挑花椒的动作没变——他仍挑得那么执着、那么专注、那么投入。这一似刻意又似无意的动作，仿佛早已石化成存在了千百年的习惯。

再次重温老公这个顿顿重复、天天重复、年年重复的挑花椒动作，就觉有丝丝感动在心中升腾、升腾……有缕缕暖意在心间溢满、溢满……

是呀，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如今，炒菜多放花椒也已成了我的习惯。偶尔花椒用完了不放时，就觉得菜真得不香了，心里更似缺了点什么！ 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