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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祖籍博兴县陈户镇桥子村,中共党员,南昌航空大学土木工程系,本科,学士学位;自1986年起尝试文学创作,30年来,创作完成4部长篇小说共计300余万字的作品。其中,《高东升升官记》又名《官道亨通》、《云中飞燕》、《天使不哭》、《母子情深》和逐浪小说网A级签约。近年来,还创作了《老家拾忆》系列散文、短小说共计300余篇80多万字的作品,并在国家级、省市级多家刊物发表,还创作电影剧本3部、还喜欢写小品、相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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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声音
2019-05-31 16:10:48

熟悉的声音

王子营

 

 

“磨剪子哟 戗菜刀……”忽然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如一粒石子击在我平静的心海里,顿起无数涟漪,心情立时高涨,赶紧往楼下张望,侧耳细听,熟悉的声音一声声的传来,那么高亢,把我带回小时候的时光。

这种声音常在夏日的中午响起,在胡同巷北头,也就是我家的屋后,就那么吆喝两声,婶子大娘就拿着剪子往外颠。正是拆洗被褥的时候,剪子是女人们的宝贝疙瘩,平日里放在针线簸箩里,都不让孩子们摸,哪怕是孩子盯着多看两眼,大人都高度紧张,仿佛孩子拿了剪子要做坏事一样,其实就想把玩一下,当时不理解娘的心情,现在明白了,剪子又快又尖,娘是怕孩子扎着。娘的剪子铁青色,掂在手里很沉,一年里怎也得磨上两三次,她听到磨剪子的声音,不管干着啥都会丢下,拿着剪子就出门,我也往往会跟出来。

磨剪子的老头几年里总是一样的穿戴,白色粗布坎肩配黑色粗布裤子,扎着裤腿,方口鞋子露出大半个脚,裸露的黑色皮肤汗津津,亮光光,他稍微有点驼背,满脸胡子茬像钢刷,一只眼睛紧皱着,一只眼睛如铜铃,乍一看像瘟神,着实有些使人怕,他是有个绰号的,叫“独眼瞎”,独眼瞎磨剪子的手艺在当地叫得很响,在女人们眼里,那就是磨剪子的招牌,他不来,剪子不磨,哪怕是借着使。

娘急匆匆地出来,独眼瞎已经在西邻家的老槐树下支了摊,雪娘已拿出剪子和菜刀等在一旁,并和独眼瞎说着什么,看着娘忙招呼着,那是要她赶紧排队。我跑得快,站在雪娘后面,娘也很快过去了,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胡同里的婶子大娘都出来了,谁也脚步匆匆,谁也不肯落后,下午还上工,早磨完早眯会儿歇歇,谁也想赶早儿。独眼瞎把一条长约一米的长凳放牢,把两块青色石头卡在凳子上,随身骑上去,伸手从凳腿旁一个盛水的小桶里提出系着布条的刷子往磨刀石上一擦又丢进水桶里,两块石头立刻变得湿漉漉的,甚至往下滴水,雪娘手里的剪子已到了他手里,反向一掰,刷刷刷的磨起来,粗石磨了细石磨,就像变戏花一样,剪口光亮起来,独眼瞎拿起来左右看,用粗大的拇指试着剪刃,拿起破棉絮铰着,又从一个破旧的包里拿出锤子敲打了两下,顺手递到雪娘手里,又拿起她家的菜刀磨着,他干活就这么麻利。我看着他脚下破旧的帆布包里,大半下子小螺丝、铁片等维修零配件,还有螺丝刀和一些碎布,对他来说,这就是个万宝囊,因为他的手不时地伸进去拿着拿那。

独眼瞎干着活,嘴也不闲着,女人们说话,他也时不时插上几句,雪娘好取笑他,看你这一身好手艺,也不娶个婆娘,早晚回去也有口热汤热水喝。他就胡诌起来,啥一个人过多好了,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人不饿得上,找个婆娘多麻烦,管吃管喝的,一有病还榻前伺候着,耽误了俺挣钱。是的,那时候日子紧,兄弟多的娶不上媳妇的很多,谁也不在乎打光棍,这样的玩笑不损人。俺村里的光棍就很多,有些人家兄弟三个都说不上媳妇,不是孩子有啥毛病,就是穷,或是成分不好,再好的小伙也没跟的。至于独眼瞎,传说是闯过东北,干过胡子,解放后窜了回来,接过了他爹肩上的长凳。都说干过胡子的人很仗义,也许就是从独眼瞎的身上看到的吧,磨把剪子一毛五,菜刀两毛,两样都磨三毛钱,一时没有只要吱一声就行,过后给不给的他都不在乎。那时的人心眼实,没有说欠账不还的,都心里记着呢。没钱管顿饭就行,两个窝头一块咸菜,遇到饭点上,只要他说没吃饭,谁也会回家给他拿干粮,吃了饭不要钱,这是规矩,这些俗成的规矩,谁也遵守,就像赊小鸡的,春赊秋要帐,要到谁家没有不认账的。这个规矩改革开放后打破了,欠账不还,要帐不给,经济社会都向钱看,人们的精神境界被金钱腐蚀了,高尚情操变成了贪婪成性,现在富了,境界低了,以前是穷,境界却高。

七八把剪子、五六把菜刀,独眼瞎三袋烟的功夫就完成了。这一点我看的非常准,独眼瞎烟袋不离身,就挂在他的腰间,黄铜的烟锅,黄梨木的烟杆,上面挂着个黑布袋,看他抽烟时,烟锅子往布袋里一插一转,掏出来用大拇指摁一摁,从身上摸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点上,他这个打火机很吸引我,壳上像是有个妖娆的女子单腿立着,见我瞅着,他不怀好意的笑笑,小孩子不能看,赶紧塞身上,美美的吸几口,就那样含着长烟杆又干起活来,他吸烟的架势村里迷糊曾夸他,说村里找不出一个有这样抽烟的功夫来。

独眼瞎和迷糊很说得上话来,迷糊眼不瞎,却像瞎了一样,长得又极丑无比,孩子们都怕他,他还专好吓唬孩子,没少得女人的骂。迷糊也是个光棍子,不是他说不上媳妇,是他把媳妇打跑了,都是他娘挑唆的,说人家偷吃,迷糊很听他娘的,就打人家,饿人家,强迫人家吃猪食。迷糊娘长得跟他一样丑,身量又大,也经常摁着媳妇打,迷糊还上手。人家忍受不了了,一天夜里就领着孩子走了,再没回来。迷糊娘还说走了好,再给迷糊说个好的,可到死也没给迷糊说上,迷糊成了村里光棍中的一员,当时村里有十多个光棍,不是成分不好就是家里穷或是身上有缺陷的,丑迷糊能说上媳妇就是因为他家的成分好,人家为这个跟的他,别还图他家啥,他还不珍惜,好好的家庭被他娘拆散了。迷糊娘死后,当时的迷糊懒,邻居家看他在大街上吃着馒头生啃黄瓜,就说他,迷糊唉,家去掐点蒜拌拌吃,这样吃啥味道。他说伴啥伴,怪麻烦的,到肚子里一块伴的吧,这话儿在村里传了很久,迷糊老来也没善终,自己死在屋里好几天才被人发现。

说独眼瞎和迷糊是一样的人,真是冤枉了人家,人家独眼瞎正经的生意,挣钱呢,村里人的话,一村转下来就四五元,那时候四五块钱就是大钱,一个社员在生产队干一年才也就分二三十块钱,还不如人家转悠七八个中午的。看独眼瞎挣钱多容易呀,坐在树荫里,说着话儿,钱就到手了,谁不羡慕。可谁也不羡慕,能干这个的很下面,也就是没人管的盲流,这些人不去对里干活,队里也不分粮食给他,在当时人们眼里,这样的人地位很低,甚至都给他们贴上社会渣子的标签,可又离不开这样的人,就像卖货郎,针线啥的靠他们,尽管供销社也有卖的,村里人总觉得买货郎的心里踏实。

独眼瞎啥时候不来村里磨剪子戗菜刀了还真说不上来。住进城里后,偶尔回家,看到娘拿着剪子找建爹磨,就问起独眼瞎来。娘的话,多少年不来了,人家独眼瞎磨得真是好,铰绒子啥的不使劲儿,一年磨一次就行,现在不行了,磨一回用不了多久就钝了,还挺贵。当时我就怀疑,娘还经常用剪子吗?鞋子衣服都买着穿,几个还做针黹?以前,娘用剪子是做鞋补衣服、拆洗被褥,做鞋补衣服没有了,就是光拆洗被褥用得着剪子,一年拆洗一次,也不是经常用剪子的,怎还说磨一回用不了多长时间?

是的,一把剪子,娘用了一辈子,至今她的针线菠萝还在,剪子就放在菠萝里,曾经回家用了一次,剪刃都锈了,剪口也伸不开,用两只手才能掰开,我就试着磨,使劲掰开来,在磨刀石上磨着,费了一番功夫,磨出了亮光,却怎也磨不快,一块布怎也铰不开,才知道这活儿不是谁都能干了的,就想到了独眼瞎,他的磨剪子的手艺不知传给了谁,能传给谁呢?他又没有后代,很可能失传了。

哦,岁月无情,娘都走了十多年了,胡同里的那些女人们还有谁在呢?我竟想不起来,“磨剪子哟 戗菜刀,”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我匆匆下楼去……

 

2019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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