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前

突然就下起秋雨来，不单是秋雨在窗前落着或是秋热的缘故，看今雨如昨雨，心里就猛地一震，脑海里清晰起来，该是这样的雨啊，雨不大，如烟雾拢来……

我家的门口可是对着全村的场院的，棒子豆子刚上了场，棒子没剥，豆子没爆，不怕雨淋，更不怕霉，这可是秋雨啊，一场秋雨一场寒，不像麦场，雨后赶紧晾晒，要扯开塑料布让那些麦穗透透气，一大片的麦捆子挨着倒一遍，雨刚停就满场的人，那时的人不知道累，就知道干，老人孩子都上急，说句玩笑话，连家里的狗都不歇着，围着自己的麦场巡视，生人过来，嘴里呜呜的警告。

乡村的秋，全村的人都急急火火，也就下着雨歇一歇，歇不是躺炕上睡下，而是在俺家过道里站着说话，一帮妇女脸对着脸低声说着。每当这时候，俺家的杌子都搬到了过道，苇笠也成了共用的，谁都可以戴，问也不用问。都说娘好脾气，从这一点上就看得出来。

其实，娘只是偶尔在过道里和婶子大娘、庄里乡亲说说话，大多时间在家里忙着，秋忙里，一些家务就等着雨天里干，秋天的雨，大家都喜欢的，不但场里收，坡里还种，那些刚腾出来的地就等这一场透地雨，才能翻耕起来种新麦，哪怕是不透地，一场小雨也能让地酥润一些，也能让路好走一些，拉了一秋的庄稼，路压破了、尘土飞扬，走在路上，总是呛得人难受。我家又在主道路上，几天里总是尘土沸腾，很烦人的，特别是拉着一大车庄稼的马车，就像一把大扫帚，扫得尘土沸腾，遮天蔽日。一场小雨好了，那些沙土再也不肆虐，被结结实实的摁在地上。

是的，小雨如烟，这样的天气里并不妨碍人们干活，运粪的车一辆辆的从我家门前过，农村人啊，总是闲不住，小雨天里有小雨天里的活，娘看到人家干活就着急，就喊着我和哥去干，我和哥就抱怨、发脾气，可还得去干，套上俺家的老黄牛，去拉俺家的粪，娘偶得闲，也会帮着装车。说真的，娘也许从小干惯了活，总是闲不住，女人的活、男人的活都干。在生产队时，娘能干就是出了名的，队里割麦子，她和男劳力揽的一样多，一点也拉不下。单干了，家里七八亩地，不管是上坡的还是南洼的，都是她一人干，娘好像永也不知道累一样。

小雨里干活，说不定那会儿来一溜子急得，淋个上淋打下淋，可谁都是嘻嘻哈哈的。雨大了稍微歇一歇，雨小了接着干，农忙时总是有干不完的活，但每个人都很快乐。

农村里，雨使小村静谧些，如烟雾笼罩，心是最纯净的，也不需要考虑啥，随意地任由自己的脾性发，毕竟啥事有大人……

那些年里不再有了，好像只有这小雨还是相似的。

远处，灯光由远而近，就像娘在村口接我的手电筒的灯光。那是家里最难的时候，刚二十岁的不得不进城求人，回来得很晚了，在村口，娘拿着手电筒就那样往远处照着，照着孩子回家的路，那也是在个秋雨的夜里，天雾蒙蒙的，周围万籁寂静……

偶尔，一颗硕大的雨滴从窗前落下，悄无声息。那些年里，我是看娘流过很多泪的，要不是最伤心处、最绝望处，最难过时，谁的泪如这雨？

家里的风风雨雨，岁月的无情流逝，我的亲人都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很远的地方是否也是这样的秋雨？我的娘还有其他的亲人会像我一样的在望、在想吗？我终究也要去这个很远的地方的。

如雾的秋雨里，城市已经万家灯火。哦，从十八岁离家，在城市里漂泊了这些年，我心无所属呀，我就这样漂泊着、漂泊着。家在我的记忆深处，在秋雨里、在窗前……

王子营

二〇一八年九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