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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廷伟 范廷伟,邹平人,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邹平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诗文集《故乡的笛手》,杂文集《蒺藜花开》,散文集《故乡与往事》《行走的故乡》《乡村,一份永远的牵挂》等。2015年9月,《故乡与往事》获邹平县第三届“范公文化奖”;2015年10月,入选第三批“齐鲁文化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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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里的亲情
2017-02-16 00:00:00

清明节源于商代时期,是我国汉族的传统节日之一,清明节以后的雨水逐渐增多,山峦大地已呈现春和景明之象。这一时节万物“吐故纳新”,无论是大自然中的草木植被,还是与自然相融共处的凡人肉体,都在此时褪去冬天的污浊,迎来春天的崭新气息,实现由阴到阳的温润转化。据说,唐玄宗开元二十年,诏令天下“寒食上墓”。因寒食与清明相接,后来就逐渐传成清明扫墓了。

唐代诗人白居易在诗中写道:“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这个催人泪下的节气,无一例外地同样令我心潮翻滚,泪湿衣衫。今年的四月一日,就在工作在外地的人们还乡祭扫墓地的清明节前夕,我接到了商河县老家兄长的电话,兄长告诉我,说九十一岁高龄的小姑病故了。按照常理说,人活到九十岁应当属于高寿老人,在早些年,即使出丧时,也要雇戏班子唱几天戏,美其名曰“喜丧”。但乍一接到慈眉善目,温声软语的小姑突然离世的噩耗时,心肠硬、脾气倔,并且几乎很少掉泪的我,虽然正在开车赶赴上班途中,可还是禁不住一阵子悲从中来,眼泪盈眶。

我的父亲,上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一家人小时候所经受的那些磨难,我是从母亲和两个伯母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一个大概。七十多年前,祖父祖母和当地的饥民们,成群结队,拖儿带女,就像影视剧中的那些逃难镜头一样,从济南以北的商河县东部一带,越过黄河,艰难跋涉,一路餐风露宿,逃荒要饭,来到了条件相对好些的原齐东县境内(今邹平县魏桥镇附近)。伯父、伯母他们背着嗷嗷待哺的我的父亲,走街串巷,挨门乞讨,饥寒急迫的一家人抱团取暖,相依为命。这种饥馑年代的患难亲情,他们这种锥心刺骨的体会可谓深入骨髓,永世不忘。

再后来,父亲被一辈子没有生养的养母收养。回到商河县以后的祖父祖母实在忘不下流落在外地三儿子,十几年间,千方百计想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他们的计谋一次次被父亲的养母识破,大伯父受祖父祖母的多次派遣,瞒河越坝,穿村过店,步行百十余里地,赶到父亲就读的魏桥镇弭家完小,用糖果哄父亲和他一起走。半信半疑的父亲,不肯轻易相信大伯父的话语,事情被同村的学生传到了父亲养母的耳朵里,她为了不失去自己的宝贝儿子,果断地让成绩不错的父亲中止了学业,将他牢牢地拴在了自己的身边。经过商河老家祖父祖母坚持不懈的斗争,加上父亲和母亲早已经结婚成家,父亲的养母才让他们得以相认。

商河老家和父亲的村庄相距百十华里,现在听上去似乎不是非常遥远。但那时的沿黄两岸都是黄泛区,村庄四周都是黄河退水后的沙土地,路上全是脚一陷就陷得很深的沙土窝,加之黄河河面上波涛翻滚,风高浪急,只要渡船时耽误了这一班船,还要等下班船,这样一等就两、三个小时过去了。记得父母推着小车,载着我们姐弟回老家,早晨天未亮出发,到老家时已经是摸门子黑,几乎就是两头都见不到太阳。父母每逢回到我的祖父祖母身边时,毫无疑问,这就是伯父、伯母,姑姑、姑父们共同的节日。他们对我的疼爱,就像蜂蜜一样浓,就像蔗糖一样甜,那种幸福惬意的感觉,时隔四十多年,至今却甜美如昨。

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回商河老家的次数多一些。只要回到商河的老家,临近村庄的两个姑姑家是我的必去之处。看到我的身影或者听到我的笑声,他们甚至于比见到我的父母亲还要高兴十分。那个时候,家家户户的条件都好不到哪里去,大姑、小姑总是倾其所有,煮肉炒菜、煎鱼炖鸡,甚至于姑父们还经常热情地温壶热酒,满茶倒水,犒劳我这个岁数尚小,没有酒龄的傻妻侄,平时与我见面不多的她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大队社员、农家妇女,只能以这种最简朴和最真诚的方式,让那种脉脉流淌的亲情因子,传承到我的血液中、记忆里。作为父母膝下唯一的男孩,血脉绵延的传承者,纯洁无暇的亲情,始终滋润着我的人生。

小时候的我平素忙于读书,每一至两年的时间才能代表父亲回到商河老家一次,在老家的日子里,我能日复一日地享受着长辈们的慈爱,时时处处都能得到兄弟姐妹们的呵护。每当探望小姑时,她经常坐在椅子或者炕沿上,把我拉到他的怀里,或是握握我的手,或是摸摸我的头,轻柔的问话,温暖的声音,让我每天都能萦绕在一种温润甜美的氛围里。只是偶尔的只言片语中,我提到我们村庄附近的几个地名时,小姑的眼圈就开始变红,随即便擦拭眼睛,这时,那些镌刻在记忆深处的场景和画面,又一次地泛涌上她的心头。在跟二伯父学说这些事情时,他也曾说过,自己心里也是酸酸的。提到父亲,长辈们心中愧疚得很,仿佛亲人被人收养,铸成了他们一生的过错。

因为祖父祖母家人口众多,吃饭都是问题,那时我年仅十八岁的亲叔叔,根据国家安排,去了白山黑水、冰天雪地的黑龙江支边,现在想来,十八岁不谙世事,该是在父母的膝下承欢、撒娇的年龄,一家人的亲情就这样四分五裂,备受时间的煎熬与精神的痛苦。二十年中,大伯父因为脑血栓病复发,过世较早;近十年中,大姑病故,近五年中,二伯父、大伯母相继去世。祖父去世后的三十七年头上,远在黑龙江绥化市的叔叔、婶婶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商河老家。人老倍增思乡情,那时候,八十多岁高龄的大伯母、小姑尚还健在。包括我的父母在内,他们总算有了一个不是团圆的“团圆”机会。

这些年来,父亲的岁数总是不能确定,二伯父健在时,跟我父亲说过,东北你的弟弟知道你的岁数。在大伯父过世三年后的二零一三年年末,三十七年未见面的叔叔,很肯定地说我的父亲比他大两岁,因此我父亲的岁数由原先的比叔叔大一些,变成了大两岁。这件事情不大,却让父亲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让叔叔感慨的是,在回东北的前一天,在小姑的孙子家与我的小姑见上了最后一面。说起来小姑也是苦命的人,早些年逃荒要饭,受尽磨难暂且不提,姑父年纪轻轻过早离世,她的儿子是个很优秀的电工,后来自己经营一家电器商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只是这位表哥也是因患绝症,英年早逝,身体瘦弱的小姑,硬是经受住了两次人生的重大打击。

其实,我原本计划今年清明后与父母双亲再去探望小姑的。乡间俗话说,七十不保年,八十不保月,九十不保天。我搬到县城居住以后,和小姑相距较远,见面不易,只要每次回到商河老家,小姑家是我的必到之处,每次都是她拉住我的手,嘘寒问暖,依依不舍。叔叔回到商河老家的那年,我拉着父母,特意赶到商河县城,让叔叔、婶婶,还有父亲本家的叔伯兄弟们,我的姑家表哥、表嫂都见了面、吃了饭、合了影。那种血脉亲情里的亲密、那种欣慰和激动,以及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当今独生子女们根本或永远体会不到的。同祖同根,血脉相连的亲情,即使万水千山也隔阻不断。

二零一四年的秋天,小姑曾经托人捎信,说想我的父母,愿意见见面,冥冥之中,近九十高龄的老人,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剩余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安排好了自己的工作,用车拉着我的父母与妻子等赶赴小姑家。小姑在济南开公司的孙子、照看孩子的儿媳,提前赶回乡下老家做准备。那天我们赶到小姑家时,几个叔伯哥哥、表哥早已到齐了。二伯母带去了鞋垫,让小姑帮她绣花,表嫂拿出了小姑手工制作的工艺品,精美的鞋垫、精巧的坐垫,真的难以让人想象是一位九十岁高龄老人的作品。中午的家宴济济一堂,其乐融融,一帧帧亲情照片,也是一场场亲情的、精神上的饕餮盛宴。

那次看上去,小姑的身体和精神都很好,耳不聋、眼不花,尤其是她巧手制作的工艺品,让我坚信一生中经受过诸多磨难和精神打击的她,能够向百岁老人这个目标迈进。她还说要安排她的孩子们和我的父母见面,因为小姑经常到在德州的女儿家,以及在济南的孙子家居住一段时间。都是至亲至近的一家人,就是因为工作生活的地点过于分散,常年不见面。亲戚亲戚,越走越亲,生活和工作节奏越来越快的今天,人们都在忙着挣大钱发大财,多是忘记了这句流传多年的民间俗话。真的喜欢小姑亲手制作的这些工艺品,但是考虑到她年纪大,一针一线实在不容易,我和妻子只是发自肺腑地夸赞小姑的手艺精巧,却都不好意思张嘴讨要。

当四月二日上午,我驱车赶到商河乡下的小姑家时,听到吹手们吹出的哀婉悱恻调子,看到素衣孝服的孝子贤孙们,目睹灵棚前供桌上小姑那慈眉善目的遗像,我的泪水就像决堤的河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那么乐观、那么坚强、那么自信,又是那样温和亲切的小姑,就这样真的离我们驾鹤远去了,在这个清清明明的日子里,就在这个人们祭扫坟墓,祭祀亲人的节点上,她一如生前那样不劳烦别人,总是心系他人,始终宽慰他人,善意宽容别人,给子孙后代留下更多的思念与感恩,给左邻右舍留下温存的音容笑貌和精神财富。韦应物诗曰:“清明寒食好,春园百卉开”。这个特殊的节气,注定令我对小姑和亲人的思念,如同每年疯长的野草一般茂盛。

临走时,我和表嫂提出,我特喜欢小姑亲手制作的工艺品,当时考虑老人年岁大、不容易,不好意思要。父母也说,喜欢尽管要,你小姑会非常高兴的。表嫂接着说,你要的话,你姑会很高兴。她找出了我喜欢的两个坐垫,让我一起拿着留个念想。表侄、表嫂、还有表姐他们一起送我出门,表嫂嘱咐我,兄弟,你姑没了,咱亲戚该咋走还是咋走呀!我连连点头,为了先人的恩惠,为了纯洁的亲情,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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