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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德银 田德银 ,山东邹平人。系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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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鞋的老汉
2017-03-13 00:00:00


 那天,有些冷。

太阳出来了,只是黄黄的一张蛋饼,在东天上无力地悬着。北风嗖嗖刮着,树枝瑟瑟抖着,路上行人匆匆走着。

妻子说,这样的天气,那修鞋的老汉不会摆摊了。她把那装着高跟皮鞋的塑料袋使劲甩来甩去,似乎要把它抛出去。这双皮鞋的后跟磨坏了,妻子说过好几次,要钉个后掌。

其实我们并不是专为修鞋而去的,像这样的天气,老汉不可能在那里修鞋。妻子是想利用周末去逛商店,让我陪着,顺便把鞋子捎带着,碰着就修,碰不着就拉倒。

便道上残存的积雪有些软,踩在上面噗噗的响。转过路口,把目光投向医学院的门口,我眼睛突然一亮,见一个老人坐在那里,他的面前摆放着修鞋的机器。

这段路,我们过去经常走,早就知道医学院门口对过有个修鞋的摊点。可我从未仔细打量过这个修鞋的老汉。

老汉大约六十多岁,裹一件灰色羽绒服,显得有些臃肿。满脸皱纹,下巴处抹着一丛黑黑的胡子茬,斑白的两鬓从瓜皮帽下露出来。两只龟裂的手掌捧着一个塑料水杯,那水杯口还微微冒着热气。两个脏兮兮的小马扎在他前面摆着。马扎的旁边放着一双修好的女士红皮鞋。

妻子把鞋子递过去。

老汉拿起鞋子,像医生仔细端详病人一样,前前后后瞧着。他用一块较干净的抹布擦拭着鞋子的后跟处,神态庄重。他那穿着大头皮鞋的右脚似乎在得意地抖着。

 我想,这可能是他今天接手的第一桩买卖。他正为自己坚守有所获而高兴。

我们没有讲价钱,按照以往的经验,钉两个后掌不会超过五元钱。

从他娴熟的动作可以看出手艺很高:木锉蹭蹭地响,锤子梆梆地敲,骨节粗大的双手有序地忙活。闲不住的还有他的嘴。

 他说,要不是等着来拿鞋的那个小姑娘,今天他就不来了,下雪前的那天下午,有个小姑娘把那双红皮鞋放在这里。

我为他的守信而赞叹,正待褒奖他一番。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场雪下的好呀!”我有点吃惊,心想,任何一个在街头摆摊的生意人都不喜欢下雪的。这个老汉可真是个古怪人。

他说:“咱这地方,去年秋冬连旱,麦苗儿都快枯死了,这场雪给老百姓省下多少心事啊!”

“大叔,你家里还种地呀!”妻子插了一句。

“俺没有地,十年前工厂倒闭,靠修鞋吃饭呢!”他呵呵笑了起来。

“你这种忧民思想还蛮高尚咧。”我说。

“庄稼欠收了,粮食就贵了,咱城里老百姓可就吃不起白面馒头啦”

“下雪,你的生意就清淡了,你还盼着下雪。”

“下雪,我受几天的罪,庄稼可是得到好处了呀。”

听了这句话,我对面前的这位老汉肃然起敬。一位普普通通的老汉,心里装着不是自己的生意,而是想着他人,这是难得的一种境界,不料这样的忧患意识竟来自这么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我有了跟这老汉继续攀谈的雅兴。

“平时,你的生意很好吧?”

“前几年这里的学生没搬走的时候,来修鞋的挨号,这两年不行啦。”

我知道,医学院的教学区搬到沿海的另一座城市,这里只剩下一个空壳。

说到这个话题,老汉显然有些生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一个好端端的学校被人家抢走了,要是某书记早来几年,这个大学也不会跑了。你想几万人的大学生从全国各地拿来钱在咱这里花销,多带劲啊。

这件事,我早有耳闻。这样敏感的话题也不是在大街上随便说的,况且我对这件事的了解也是道听途说。修鞋老汉因常年在此,对这里的学生有了感情,说话带个情绪,发发牢骚,也情有可原了。

虽然他的话里带着火药味,手中的活儿却没受到影响,他把两块小皮子钉好以后,就拿些皮子屑一点一点塞到鞋后跟的细缝里,捏上502胶,抹得很仔细。之后,放在脸前吹了吹,又用两手使劲捏了捏,轻松地舒了口气,像完成了一件工艺品一般。

“多少钱?”

“七块!”

妻子瞪大了眼睛,“七块?!”

我安慰说:“这么冷的天,多收两块也是应该的。”

老汉狡黠的笑了笑,冲我说:“大侄子,看来你不懂,七块有七块的修法,五块有五块的修法,俺心里有数啊!”

我赶忙付了钱,妻子把鞋子放进塑料包里。我们走了。

当我走出十几米远,回头再望老汉时,他又捧起水杯,一口一口喝着。那双红皮鞋已变成了两个小红点。

阳光变得强烈了,金色镀在他的身上,像一尊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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