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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德银 田德银 ,山东邹平人。系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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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陈故事(小说连载)之一
2017-02-20 00:00:00


             四叔的心事

从县城向西北延伸的公路,就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瓜蔓。沿路的村庄就是瓜藤上结下的个个果子。大升所住的村子,因形状像葫芦,故名葫芦陈了。

四叔曾根据《奇门循甲》所规定的方法,制造了罗盘,对村子的风水进行测定,最后得出的结论,令他大吃一惊。面对好奇者的询问,他摇着那锃明瓦亮的秃头,故作神秘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也。”只有当他灌上半斤二锅头时,他才趴到人家的耳朵上,放低声音说道:“有龙没有头,有水不行舟,没有三代富,兄弟结冤仇。”四叔曾在不同场合推销他的论调,众人对他这种悲观的说法持怀疑态度。有时有人跟他打聊,问,你说的咱村的龙是指什么,水又是指的哪儿,四叔就有板有眼地讲解起来。他说过去村子西面有一溜很高的土崖,有六七米高,半里地长,就像一条长龙把村子围了小半圈。文革期间,公社在村西建了个窑场,把好端端的龙脖子给弄断了,不信,你们可以看看那里的土,颜色全是殷红的,那是龙血呀!再说咱村的水,就是村东那条小河,十年九旱,是条死水,哪来的船呢。至于说到人,四叔冲着听讲的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大家可以伸开指头数一数,咱村里三辈子富贵的有几家?别的不说,就说大升家吧,他老爷爷那辈子闯日本,挣洋钱,那是什么光景,才几十年的时间,死的死,跑的跑,好端端的一家人,这不败了吗。

村里去年修的这条油漆路,按四叔的理论是不妥的,好端端的一个葫芦,从中被一刀劈成两半,风水都跑光了。他断言,不出二十年这个村子里将有大的灾难。为了表示他对这条路的不满,他坚决不上路上晒粮食。今春上他专门请人用水泥把天井地面抹了,晒粮食全在家里,省得跟那帮抢占地盘的家伙们死气。

日头悬在头顶上了,火辣辣的阳光烤得四叔的光脑门子吱吱作响。他手搭凉蓬眯起眼望了望晴朗的天,脱了布鞋用脚丫子翻起了麦粒。

“四叔,天阴上来了,你还悠哉悠哉地转圈圈。”

“哟,是柱子呀,啥风把你这大村长给吹到这里来啦。来,屋里坐。”

柱子看样子有三十四五岁,身高在一米八左右,长得膀大腰圆,很帅气。可是他不管五冬六夏,老是留着大分头,他的这种爱好除了他自已之外,最能知道底细的莫过于大升了,因为小时候打架,急了眼的大升曾用砖头给柱子开了花,头顶上缝了七针,二十多年了,那铜钱大的地方就是长不出庄稼来。

来到屋里,四叔倒了杯茶,端到柱子面前。柱子摸出包阿诗玛香烟,抽出两支,一人一颗,然后把烟盒往桌子上一丢,“四叔,这盒烟是孝敬您的。”

“我说爷们,有道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大热黄天的,跑到我门里头,是专门给我送烟来的?”

“四叔,你别损我行不行,求你办点事,就摆起架子来了,咱爷俩谁和谁,到晚上我请你喝酒。”

“别跟我卖关子了,有屁快放。”

爷俩平时开玩笑习惯了,柱子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的。

“这两天心里老觉得不踏实,给我掐算掐算。”

“派出所又来找你来?那事不是早已过去了吗?”

“四叔,你怎么哪壶不开你提哪壶。那事我早摆平了。”

四叔心里明白,这个大侄子一肚子花花肠子,今年春节,去酒店里玩小姐,翻了船,让派出所逮了个正着。弄了个留党察看不说,白白地扔上了三千块钱。当时他曾给批了一卦,卦名为“损”,意思是花钱卖平安。今天这小子又碰着啥事了。

“四叔,你可能不知道,麦收结束了村干部就要换届选举了,我心里没底,这不让您老给出个主意嘛。”

“好小子,当官还有瘾呀。你当了这三年村长,我是猴毛也没沾上一根,你看看我住的这破地方,在路南边不说,你们修了这破公路,把地势一抬,我这房子就坐在坑里啦。地势洼,排水难,我攒了半辈子血汗盖下的房子,快被雨水泡汤了。你大兄弟今年就高中毕业,考不上学的话,秋后就得找媳妇。去年我就跟你打了招呼,在路北给划块好宅基地,你光知道玩小娘们了,四叔的事就扔到脑门子后头啦,咱还是本家的爷们呢!”

“四叔,不是我不给你操心,划块不好的吧,我又觉得对不住你,路北向阳的地方确实没有空地了。”

“哎?”四叔拧着的眉毛一下子舒展开来,“有了,大升的破宅子不是在路北里吗,他这穷光蛋,哪有钱盖房子,再说他就有两个丫头片子,老绝户一个,也没心思花那个冤钱,咱想法子跟他换了不就得了。再说我这经销点在这路南边属阴,财气也不旺,要是挪到路北那就财源广进了。大升的家占了个十字街,有道是发、发、发,十字角。对,就这么办。大侄子,这事就全靠你了。”

其实,四叔这几年早就盯上大升的宅基地了,只是不向外透露。今天假装突然想起来,是给村长演戏看的。

“这换房子,不是买个牲口那么简单,里面有很多道道,你老先别着急,让我琢磨琢磨,估计问题不会很大,试试看。”

四叔冲着窗子往里喊了几声“孩他娘,别忙活了,今中午弄几个小菜,我跟大侄子喝上几盅。”

四婶子正坐在隔壁的小卖部里剪着脚趾甲,老头子跟柱子的谈话她都听见了。刚想出来忙活,只见大升的大女儿大妮趴在窗台上向里张望,就问:“闺女,买啥呀?”

“俺奶奶要吃冰糖。”

四婶子抓了两把冰糖,用纸一裹,塞给大妮。“回家告诉你奶奶,这糖不要钱了,拿着吧。你爸在家的话,叫他到我这里来,你四爷爷找他有事。”

“知道了。”

小女孩接过糖,一蹦一跳地跑了。

四个盘子很快就炒好了,四叔从里间里拿出瓶酒,用抹布擦拭着上面的尘土,“大侄子,瞧瞧,这可是陈年老窖,我存了七八年了。”

大升这时扛着镢头,哼着小调走在村里的油漆路上。路中间晒满了麦粒,只留下两旁很窄的人行道。有的户主还摆上了石头、木棍之类的东西。

大升路过四叔的小店时,赶紧低着头猛走。他知道,四叔的经销店里还有五十多块钱的烟钱没还。

四婶子眼尖,老远就认出来了。“大侄子,你四叔找你有点事,过来吧。”

大升踏进屋门时,柱子跟四叔谈得正带劲,大升看到圆桌上的酒菜,又见村长坐在这里,掉头就想走,被柱子喊住:“大升,弟兄们有意见是怎么着,见了你大哥连个招呼不打,扭腚就溜,太不给面子了,亏我还戴着个乌纱帽。”

“柱子哥,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以为你跟四叔在谈工作,咱俩从小光腚一起长大的,谁不了解谁呀。”

四叔用茶碗给大升倒了一碗酒,示意大升坐下,慢悠悠地说:“在你四叔这里跟在家一样,别见外。今天柱子碰到这里了,叫你婶子随便炒了几个小菜,凑个热闹。”

大升不知今中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忐忑不安地坐下了。

他们喝完一口酒后,四叔问柱子:“刚才咱扯到哪里了?”

“你老怎么这么忘事,你不是说到村中间的那口苦水井了吗。”

“哎,你看我这记性,大升呀,你还记的你家门边上的井吗?到现在封了快十年了吧,去年村里修路,推土机又把那块大石头弄了出来,把井填平了。说句良心话,也许你们年青人不信,这口苦水井给咱村子带来的灾难可不少呢!”柱子和大升象听说书那样瞪着眼睛听着。

“别的不说,你们知道咱村里有几个瞎子?”

柱子和大升摇头。柱子寻思了一会说:“记得南瓜爷是瞎子,可是已死了五六年啦。”“告诉你们,你们小的时候,咱庄里有四个瞎子,一男三女,那男的就是你死了的南瓜爷,你说怪不怪,他们竟同一年出生。当时,有个相面的说挖这口苦水井的时候动了太岁,伤了他的眼睛,太岁大怒,只好借这几个人的眼睛用用了。”

大升听得睁大了眼睛,柱子则若无其事地呷了一口酒。

“从那以后,咱村子就像破了风脉,”四叔顿了顿又说,“特别是大升你住的那块地方,包括四邻在内,你想想,这十几年哪里添过男孩子?唉!我要是早懂这阴阳八卦就好啦。”

大升听后不觉暗暗伤心起来。是呀,自己当年盼儿都盼疯了,可折腾来折腾去,就生了两个丫头片子。祖上好几代单传,没曾想在自已这代上绝了种。再说他的左邻右舍十几年来没添男孩也是事实,难道瞑瞑之中真有那么个东西在主宰着这一切吗?

四叔跟柱子对望了一下,看了看呆呆发怔的大升,说道:

“大侄子,我这是说着玩的,别往心里去,来,喝酒。”说着,端起酒杯“吱”的一声,呷了一口,冲大升说,“吃菜吃菜。”

柱子明白四叔的意思,设了个圈套,大升这小子就稀里糊涂地钻进去子,下一步该抡到我出场啦。

他微笑着看了看故作深沉的四叔和呆呆乱想的大升,故作关心地说道:

“神灵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划地基,盖房子,关系着一家人的命运,千万不可儿戏。这几年盖屋的都很讲究这套。”

柱子边说边轻轻拍了下大升的肩膀,“老弟,不要愁,啥时候盖房子,让四叔给掐算掐算,选块风水宝地,再向哥们咳嗽一声,还不是当哥的一句话嘛!”

大升叹了口气,接过话头:“不瞒你说,像我这样的老绝户头,还盖什么屋。到时候,两个丫头一嫁,我这把骨头就只有喂狗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弟兄们还能没有出头之日?不过,你这房子确实不象话了,如果不大修,最多撑个十年八年的。依我看,你这房子的位置不错,要是有人家愿意盖房,跟人家换换也不错。”

四叔接过柱子的话头说:

“刚才我不是说过来嘛,这个地方位置虽不错,可是从相书上讲,犯了六冲,属腾蛇之地,不是属龙的户主压服不下去,强龙能压地头蛇嘛。”

“四叔,你也别用那阴阳八卦唬人,你懂法术,一定能会破解,再说您老不是属龙的吗?要不,你用你的这座房子跟大升换了。”

四叔把头摇的跟拨郎鼓一样,“不妥,不妥。我这房子花了三万多,盖了还不到十年,就是我愿换,你婶子还不答应来。”

“你这老东西,别把帽子往我身上扣,你有本事就换,再给儿子盖新的,我才不管这一套。”四婶子从里间里探出头来,笑嘻嘻地插话道。

“看看,看看,这不让我说中了吧。”柱子转过身看着大升,故作惊喜地说道:

“该当不挨饿,天上掉馍馍,懒人有懒命,馋人有馋福,大升老弟,干脆跟四叔换了得了,四叔这宅子前几年在咱村可是拔尖的。”

大升没料到今天会有这么大的喜事落到自个儿头上,又恐里面有鬼,他知道,四叔在村里可是有名的“算破天”,我那破宅子能值几个钱他能没数?再说就是看中了我那块地皮也不能用他这宅子跟我换呀,除非四叔他脑子有毛病。就在大升想三想四的时候,大门口传来“突突突”的摩托声,一会儿功夫,一个戴头盔的年青人踏进门来。四婶子从里间里赶忙迎出去。

柱子从门帘的缝隙中往外望了一眼,发现年青人正在往下搬酒。四婶子正指点着让青年把酒搬到小南屋里。

“四叔,这是从哪里进得好酒,也不让你这俩大侄子尝尝。”柱子斜着眼瞟了四叔一下,阴阳怪气地说。

“这还不是小意思,叫你婶子拿瓶来就是了。你可别吹牛,要是打开你可得全喝了。”

“算了算了,这不是喝酒的时候,大热黄天的。家里都晒着粮食,要是老天翻脸,咱可吃不了兜着。”大升说完,一扬脖把半茶碗酒灌了下去,站起身就想走。

“慌啥,我领你先参观一下四叔的房子。”柱子说。

他们来到院中。四婶子已经把送酒的青年送走了,进屋收拾东西。

这套房子,大升很熟,不用看就一清二楚。无论房子的质量还是布局他都很满意 。不过他也了解这房子的地势洼,自从修了公路,排水比较困难。记得有一次他来借东西,正值一场大雨过后,院子里一片汪洋。四叔的计谋,大升是非常明白。说真的,要不是地势太洼,今中午就能板上钉钉了,唉,过几天再说吧,回家先跟秀莲商量商量再定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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