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村头停了下来。我下车刚定下神来，就看见站在路旁等我的母亲。我走到她的跟前，叫了声“娘，这么冷的天，你还在这里等我，走，回家。”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吹乱的母亲灰白的头发，我的鼻子一阵发酸，差点掉下泪来。我故意慢行一步，赶紧揉揉眼睛。

以往我回家，在路口等我的大都是父亲。可是现在我的父亲却躺在八百里以外枣庄市的医院里。

妹妹告诉我，父亲这两天老是吃不下饭，一吃就吐，到县医院做了个CT，发现肺部有一个葡萄大小的肿块，现在已被大哥接到枣庄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怎么会是这样？国庆节我们回家的时候父亲不是好好的么？那天中午我们兄妹坐在一起吃饭，给父母准备的座位，他们都没坐，母亲在外面忙活着做菜，父亲在院子里清扫着卫生，我们只是沉浸在兄妹团聚的氛围中，哪里观察到父亲的细微变化呢？母亲后来告诉我，从国庆节起我父亲的饭量就减少了。

一路颠簸，接到电话的当天下午我就赶到了枣庄。在市立医院的病房里，见到了面容憔悴的父亲。十几天分别，父亲已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了他几句。并且劝他吃点东西，以增加体力。他勉强喝了口牛奶，接着又吐了出来。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心如刀绞……

傍晚，三弟从福建赶了过来。为了避免引起父亲的怀疑，弟弟说是出发路过，顺便来看看。

晚上，母亲从老家打电话来，询问父亲的病况。聪明的母亲似乎有所感觉。“老三从福州赶过来，是不是你爹的病不好 ，不要瞒我了……”

我赶忙安慰母亲，母亲信不过，执意要让父亲接电话。我捂住话筒，向父亲交待了几句。父亲接过话筒，故作轻松的说：“不要紧，一点小毛病，过两天就好了……”听着父亲沙哑的声音，我的泪又控制不住了，赶忙走进卫生间。

母亲执意要来，好不容易被我们劝住。父亲手术时，我们兄弟仨在走廊里静静的坐着，我的大嫂，也特地从济南赶过来。

手术很成功。

返校后，我每天两次打电话，一是往医院里打，再是往老家里打。然后就是加班加点的上课、批作业。

俗话说：人到中年万事忙。我这才算领略到。一天到头连轴转，按下葫芦瓢起来。心里惦念着老母亲，这不，星期六刚到，我就迫不及待的踏上回老家的路程……

站在庭院里，我看着气派豪华的新房和井井有条的摆设，不由得从心里感激父母。年过花甲的人了，用了一年的时间，操心给儿孙们建起了这座新宅。

记得刚建好的时候，母亲骄傲的介绍给我，过年过节，你们来家就有地方住了，你哥住这间，你住那间，那两个小家伙（指她的两个孙子）各一间，床、沙发、被褥都给你们准备好啦。

去年，我三弟添了男孩，父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我父亲兄弟一人，我的母亲就姊妹俩。三个儿子下面又是三个孙子，父母心满意足。

我回到家，母亲就给我倒茶、拿苹果。忙完了，就找来几个老太太帮忙给我爹做棉袄。

我去镇上灌了罐煤气，中午，母亲就把做好的菜端上桌。一盘炸虾，一盘精肉炖豆腐。吃饭的时候，母亲把碗里的肉一股脑地夹到我的碗里，说：自己牙不好，嚼不动，让我多吃。唉！我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老母亲还拿我当孩子看待！

下午，我给母亲安好铁炉子。晚上，接到大哥的电话，母亲跟父亲通了话，父亲说恢复得很好。

母亲早睡了，我在灯下看书。

第二天早晨，我早起来在院子里散步。母亲的房里静悄悄的。她睡得很踏实，她说：自从你爹住院，夜里老是睡不着。我一来，心里就踏实了。

清冷的晨风中，我在院子里散步，同时也在反思自己：年迈的父母，他们需求的是什么？他们巴结了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子女么！可是有多少做子女的能领悟的父母的这片心呢？“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要等到无法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时，再醒悟吧！

我要返校了，母亲给我准备行李。家里有两箱牛奶，母亲让我给文哲（我的儿子）带一箱。我不带，她不肯。并告诉我：“你爹的病不要对孩子说，上高三了，正是拼的时候，别让他分心。”

母亲送我到村口。

车来了，我赶忙上车，她在下面冲我挥挥手。

我高声说道：“娘，你回去吧，下周我——还——来……”

我的泪先来了。

（ 写于200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