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金阳

田德银

有人说金阳美在春日。暮春时节，梨花盛开，蜂围蝶阵；梨花节上，高朋满座，名媛如云，游人如织，摩肩接踵。

有人说金阳美在秋日。金风送爽，硕果满枝；车水马龙，商客云集。特别是梨中贵妃“媚梨”,红晕满腮，不胜娇羞，俏立枝头，等待心中的白马王子来采撷。

我说，冬日金阳最美，美在那份不温不火，美在那份恬淡与从容。

冬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不信，请你到梨园走走。抬头望一望天上的太阳，不温不火，只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原野，像一位年迈的母亲，对子女感情不再炽热有加，而是爱得深沉、爱得恬淡、从容。因为她早已看惯了原野中梨树的繁花和硕果。她不愿再让儿女们过分地透支自己的体能了，让他们休养生息吧，让他们把埋在泥土里的根系好好调理调理吧。她比谁都懂得大自然的规律，一张一弛谓之道。哪像某些人，挖空心思用各种手段让那些植物们一年四季都开花结果。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过度的透支只有死路一条啊！

站立梨园，抱一抱粗粗的树干，摸一摸冷冷的树杈，踩一踩厚厚的落叶，听一听树梢间若有若无的风声，你的心会变得沉静而自失起来。

身旁一株粗壮的梨树，大概有几十年树龄了吧，树干粗而短，离地不到一米即分为三四根粗壮的树杈，这些树杈横斜着伸向四面八方，就像一个掌心向上、五指微曲的手掌，枝杈的怀里几乎能放下一张八仙桌。为什么不让枝杈一股脑地往上长呢？据果农讲，这样的造型是为了让果实享受到更多阳光，光照长的果实最香甜。这些碗口粗的树杈上又分小杈，小杈再分更小杈，树杈越来越短，越来越细，到最后，每一根小枝上又长出四五根小小枝，像人张开的五指。这些最末梢的小枝正是果农精心修剪的对象，正如人的手指需要修剪指甲一样，那些朝天疯长的小枝，果农会毫不留情地剪掉，只保留果枝。年复一年地修剪，才有了梨树这种如伞如盖的模样。

老梨树的旁边是一株尚未成年的小梨树，树干粗似成人手腕，树干上分出的三四根枝条顺滑修长，但这些枝条并没有由着天性笔直向上生长，而是被果农用几条纤维细绳牵引着弯下腰去，枝头冲下，像一张张弯弓，被牢牢地紧绷在那里。在果农眼里，要想硕果累累，就必须“劳其筋骨”，无拘无束生长早已成了一种奢望。由此我想起了体操训练场上那些咬着牙流着泪练习下叉或劈腿的小姑娘。想到了她们后来过五关斩六将，站在领奖台上灿烂的笑脸。

我与一株老梨树对视，似乎听到了梨树喃喃自语：

人生如四季，春播夏管秋收冬藏，少了哪个环节也不成其为人生。不要总想着花香与硕果，去面对风刀霜剑，去忍受地冻天寒，在凛冽的寒风里，坦然享受冬日的阳光吧！活在当下，该热闹时热闹，该孤独时孤独，该痛苦时痛苦，该欢乐时欢乐。正是有了这份淡泊与从容，老树才获得了生命的价值，在年复一年的修剪中安心而缓慢地成长，在冬日漫长的等待中积蓄力量。只有如此，才有春之灿烂，秋之果香啊！

告别老树，我似乎在同一个智者话别。

身为教师的我，真想让我的学生家长冬日来金阳的梨园走走，听一听老梨树语重心长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