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的轴子”

记得在我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每逢腊月二十九日下午三时许，父亲就把藏在衣橱后面的一个长条油纸包拿出来，拂去尘土，把系着的红绒线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卷画轴，踩着方桌，悬挂在冲门的北墙上。画轴纸面暗黄多皱，立轴上方画的是一座水墨殿堂，斗拱、额房、梁柱分明，下面是一列列、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正楷小字。挂好后，父亲又把方桌、椅子上上下下擦个遍。母亲把早准备好的贡品摆上桌。安排就绪，父亲点着三炷香，走出院门，朝空中拜拜，回到屋内，把香插在桌子中间的香炉里，口中念念有词。大体意思是：各位列祖列宗，过年了，晚辈略备薄酒，请各位先人受用。然后父亲把我们兄弟几个劝出去，轻轻掩上门。出于好奇，我们想知道我们的先人“长得什么样”，就贴着玻璃，使劲往里瞅。椅子上空无一人，只有香炉上，烟雾袅袅，缭绕空中。半个时辰后，父亲进屋，小声说了几句话，像送客一样，郑重走出院门，并在空中挥挥手……仪式结束，我们几个孩子才敢品尝桌上的贡品，我一边吃还一边纳闷，为什么先人们一点没吃就走了啊。

以上的场景，在我的脑海的一角沉睡着，以后过年过节给先人上坟，这个场景还时不时在脑海冒出来。长大了才明白，这是过年祭祖的一种“方式”，等同于“上坟”，但比上坟更庄重。悬挂的画轴，相当于祠堂列祖列宗牌位，方言俗称“老的轴子”。以后从父母的口中知道了从我辈“德”字开始，溯流而上，依次是爱（学）、纯（春）、化、守、方。于是乎，我们知道了“爱”字辈的男人我们应该叫叔或大爷；“纯”字辈的男人应该叫爷爷了。记得上小学时，跟我一块玩耍的，比我高两辈的一位同学，被别人欺负了，他的娘到我家里找我母亲诉苦。母亲把我数落了一通，说不应该看着你“小爷爷”挨打而不管，白吃了老奶奶家的“白面油饼”。现在这个跟我同龄的“小爷爷”在家养鸡，已经成了小老板了。

我家的“老的轴子”随着“文革”破“四旧”，已经不见了；现在祭祖，一般就是带着贡品到先人的墓地烧纸、叩拜。那种把先人“请”到家里的祭祀方式已经没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