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宾馆，苏远山先去和岳忠民打招呼，姜秋薇想了想没跟进去。

岳忠民看见苏远山进来，慢慢地站了起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坐吧！”

看到岳忠民的脸色不好，苏远山关心地问：“您不舒服吗？”

重新坐下的岳忠民摆摆手，“我没事儿。远山，虽然认识这么久，但因为容容的病，我们都没有好好聊过天。”

苏远山有些惊讶，但旋即笑了，“您想聊什么啊？”

“要不，你带我出去吃个饭吧，我们边吃边聊。”岳忠民提议说。

“好啊！”苏远山站起来，从衣架上取下岳忠民的外套，“走吧！”

出了宾馆，岳忠民说走走，苏远山就没有打车，两个人慢慢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苏远山发现岳忠民总是不时地扭头看自己一眼，但是又很快收回目光，心中不免产生了疑惑：他们为什么都有些奇怪？

岳忠民选了一家看上去没怎么有顾客的餐厅，苏远山不由得怀疑，“这个位置，这个时间，这家店的生意应该不怎么样。要不要再往前走走看？”

“就这里吧！”岳忠民抬脚就往里走，苏远山只有跟上。岳忠民选了角落里的一个座位坐下，苏远山在他对面坐下，然后示意点菜。

结果正如苏远山猜测的那样，菜单上的菜都不全，服务员小声解释说餐厅老板和老板娘正闹离婚呢，心都不在这里。

看着有些八卦的小姑娘，苏远山忍不住笑了，“那你就看着上两三个菜吧！不过，别上太硬、太辣的，这个爷爷不喜欢吃。”

回过头，苏远山发现岳忠民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不由得轻咳了声，“您喝水。”说着，他给岳忠民倒了杯茶水。

岳忠民点点头，“跟我聊聊你的事情吧！”

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苏远山心中的疑惑更多。放下茶杯，他问：“您想听我的什么事情呢？”

“什么都行！小时候吧，你小时候过得怎么样？”问出这句话，岳忠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苏远山想了想，慢慢地讲述，“小时候，我记得我爸妈的工作都很忙，我经常被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端着饭盒去单位食堂吃饭是常事。不过，好处是因为我爸妈都是领导，所以食堂师傅总是给我打好吃的饭。”

岳忠民感觉自己鼻子发酸，于是低下头。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才抬起头，“那你从小就很懂事、很自立了！你父母对你好吗？”

“我爸虽然很严厉，但是也很疼我。我妈，她对我不是严厉，是冷淡。那种态度，完全不是妈妈对儿子的态度，她对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笑容，面对我从来不笑。”苏远山想起从前，苦苦一笑，“别人都说我不是我妈亲生的。”

小服务员端上第一盘菜，然后问：“你们喝点酒吗？”

没等苏远山说什么，岳忠民就说：“拿一瓶白酒吧！”

苏远山诧异地问岳忠民，“您想喝酒？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您喝酒啊！”

“很多年没喝了！但是今天想喝一点！”岳忠民勉强笑了笑，“怎么？不想陪我老头子喝啊？”

苏远山急忙摇头，“怎么可能！那我们今天好好喝一杯。”

两个人边喝边聊，但主要是苏远山说，他几乎将他三十年的生活讲了个遍。不知不觉中，他们喝干了一瓶酒，岳忠民有了醉意。

“远山，对不起。”岳忠民看着苏远山说。

苏远山以为他说岳媛容的事情，急忙摇头，“您别这么说。这件事，我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

摆摆手，岳忠民长叹口气，“你不明白啊！你不明白啊！”

突然，苏远山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接听，“喂，李师傅，有什么事吗？”

“苏老师，你和老书记在一起吗？老书记不在房间里。”司机有些着急。

“对，我们在一起。我们马上就要吃好了，老书记喝了点酒，你方便过来接吗？”苏远山看到岳忠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把地址和餐厅名字告诉司机，苏远山招呼小服务员给上两碗素面条。他又给岳忠民倒了杯热茶，“您喝点水吧！”

接过茶杯，岳忠民感慨地说：“远山，我要谢谢你的父母，他们把你教育得很好，非常好！”

苏远山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只有随声附和，“您过奖了。”

面条才吃了两口，司机已经到了。他看他们在吃饭，就没有过来打扰，远远地坐着等他们。

苏远山跟着岳忠民的速度吃着面条，但心里有疑问越来越多：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反常啊！难道岳家出了什么事？

看岳忠民放下筷子，苏远山也跟着放下筷子，回头示意司机过来。司机过来扶起岳忠民，“老书记，我们回宾馆了。”

司机扶着岳忠民往外走，苏远山去付账。小服务员边找钱边说：“您和您父亲怎么差这么多岁啊？您是老生子吗？”

一句话把苏远山震到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啊？”

小服务员说：“老人家看你的眼神，和我爸看我弟的眼神一模一样。再有，你们虽然模样不很像，但有时候的神情很像。你们不是爷俩儿啊？那不好意思，我看走眼了！”

接过找回的零钱，苏远山转身往外走，连小服务员跟他说再见都没听见。他在思考刚刚小服务员的话，为什么她会有这样感觉呢？

坐进车里，苏远山看着身边醉意很浓的岳忠民，让他摇晃的头轻轻靠到自己肩膀上。他直直地盯着前方，但什么也没看，整个人进入了虚空的状态。

接到自己司机电话赶回来的邢劲草站在宾馆的门口等，直到看到车才松了一口气。现在，她不担心女儿，却担心起公公来。

她走下台阶，看着司机扶着岳忠民出来，焦急地问：“爸，您没事吧？”

“老书记喝了点儿酒，好像醉了。”从另一侧下车的苏远山说。他说着，和司机一起扶着岳忠民进宾馆。

看着他们的背影，邢劲草眼里莫名有了泪。

安顿好岳忠民躺下，苏远山对邢劲草说：“我能和您聊聊吗？”

邢劲草安排司机陪着岳忠民，跟着苏远山来到隔壁房间。她看着苏远山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你想聊什么？”

“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对吗？”苏远山盯着邢劲草的眼睛。

邢劲草手抚额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果然是学心理学的，观察力就是好啊！”

“您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苏远山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其实他内心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但又觉得自己不敢听。

邢劲草长长舒口气，然后才问：“你觉得你做好准备听了吗？”

点点头，苏远山在沙发里坐下，“我们坐下说吧！”

邢劲草很赞成他的提议，毕竟她觉得自己的腿也开始发软。坐进苏远山对面的沙发里，邢劲草考虑到底什么开始才好。

苏远山知道她的心思，说：“您怎么说都行，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您不用照顾我的情绪和感受。”

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邢劲草递给苏远山。这是她刚才从岳媛容钱包里拿的她爸爸的照片。　

苏远山接过去看，发现这个人和岳忠民很像，和岳媛容也有几分像，还有，他和自己也有点像。他拿着照片问：“这是您已经去世的丈夫吗？”

“对！你看出了什么？”邢劲草直截了当地问。

苏远山把身体靠进了沙发里，头仰在沙发靠背上，“你有证据吗？”

“我已经找朋友去做检测了，不过，得等几天。”

“这件事情的真实度有多高？”苏远山不敢相信这个事情，他一直知道自己没有亲生母亲，但父亲也不是亲生的，这让他太难以接受了。

邢劲草轻声说：“其实这件事情，是秋薇姐告诉我们的，她说你是她二姐的孩子。当年，因为，因为一些错误，她二姐生下了你。”

“那她人呢？她现在在哪里？这么多年，她在哪里？”苏远山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么多年，他终于有了亲生母亲的消息，他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要自己。

邢劲草也流了眼泪，“秋薇姐说她很早就去世了。因为当初，你父亲和她谈过恋爱，所以你父亲收养了你。”

“您能出去吗？我想一个人静静。”苏远山觉得心痛，像被撕裂了一样。

邢劲草慢慢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她听见苏远山嚎啕大哭，那哭声要多悲伤就有多悲伤。她把身体轻轻靠在了门上，也跟着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