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娘也是娘

文/高延新

人世间的亲情至真至纯。既有泉水的轻涌温馨，又有焰火的灼烧温暖。父母常说：“亲戚、亲戚，越走（动）越亲。即使没有血缘，只要把关系盘活，经营好，依然会产生亲情。”

我从小体弱多病，相比同龄的孩子，我属于发育迟缓型，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听父母说他们年轻时就两件事：一是拾种庄稼，二是带我到处看病。大小医院来回折腾，病没看好，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有大夫说我是肠道吸收不好，营养不良，也有医生说我是体质较差，发育较晚。母亲没办法，无奈相信胡同里的“神婆娘”，“神婆娘”说我命相不好，不好养活，尽快消除身上的祸灾，赶紧供奉上菩萨，找上“干亲”才行。四处求医问药无果，这也成了父母最后的希望。束手无策的母亲信了“神婆娘”的话，开始遵照“神婆娘”的说辞找起来了“干亲”。起初说是给找个石碾子，石墩子当“干亲”，爷爷奶奶坚决不同意，说是假的糊弄事。没有人情味，既然认“干亲”那就实实在在地找，不能干一锤子买卖。

谁的父母不是为了孩子倾尽所有，谁的父母又不是为了孩子受尽委屈。当然我的父母也是如此。他们东打听西联络，托朋友找关系，最终拜上了“干亲”，给我找到了“干爹干娘”。

老话说得好“干亲礼上亲”。对于“干亲”，农村人是很慎重对待，因为礼物拿得少，或者礼节不到位，都有可能会断了来往，成为仇敌。反观我们两家，真诚相待，密切交往，大事小节都互有来往，关系处理得都很到位。母亲说：“这样的干亲家，要好好攀下去。”

干爹干娘都是地地道道的农人，干娘敬老爱幼，心地善良，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媳妇”。干爹为人真诚，做事坦诚，是村委会委员。左邻右舍没少得到他们的帮助，他们在村里赢得了不错的口碑。

我们孩子们都小，再加刚分家，缺衣少食的日子实属难熬。父亲在家排行老大，分家都是两个小叔挑剩后的东西。两间土北屋，天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还分了一头刚断奶的小母牛。这就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两样东西。干娘家日子比我们家好过一点，我清楚地记得，家里缺啥东西母亲先去干娘家里拿，而且每次去，干娘都是给母亲最好的。我们姊妹们穿的衣服大多都是干娘家的孩子替换下来的，干娘把每件都洗干净，叠齐整，有的还带着干娘打的补丁。母亲每次去干娘家借东西，我总是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去，因为我知道只有去干娘家，才会有好吃的。每次到干娘家，干娘把我身上所有的口袋都装满，实在装不下，就让我用衣衫兜着，回到家我们几个孩子抢得头破血流，姊妹们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干娘”。

我六岁那年，感冒发烧成了脑炎，干娘听说后，提了一大包东西来看我。我躺床上不停地哭闹，那时我清楚地记得谁也不让碰，说来也怪，看到干娘来了，我也不哭不闹了，干娘从包里拿出好多东西，让我挑，我扒翻一遍，没有找到想吃的东西，这时干娘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一个劲地问我想吃啥，干娘来我家，这是亲戚。我怎么好开口要呢！一是不礼貌，二是这样我怕干娘走后被父母训斥一顿。我没敢吱声。干娘把我揽在怀里，摸着我的脑袋，轻声细语地问我想吃啥，我瞅瞅母亲，看看父亲，不吱声。干娘让我把嘴贴在她的耳朵上，让我轻轻告诉她。“我就想吃黄桃罐头！”我告诉了干娘，干娘放下我，说是出去上趟茅厕，其实母亲也知道干娘真正去干啥！拉都拉不住。干娘到村里的代销处给买回了黄桃罐头，那晚我吃上奢侈的黄桃罐头。干娘走后，我被父母急头白脸地训斥了一顿，但是我内心是舒服的，因为有一个宠我的干娘，这也算多了一个可以仰仗的人。你说也怪，吃了那罐头以后，我的病好了。

多年来，干爹干娘多次对我家帮助，不熟悉的，能把我们两家当成了一家人。春天干爹牵着自家的老母牛帮我们家耕种，到了秋后干爹又赶着牛车帮我们家把粮食运回。忙完他家，忙我家。年年如此，从没改变。

有了干爹干娘家的帮助，我们家的日子也赶上来了。吃穿跟趟，也多少有点积蓄了。

等我们孩子们长大，家里生活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高。种地也用上了拖拉机。父亲忙完我们家那几亩地，就开着拖拉机给干爹家帮忙。这样也能赶上节气，不影响种植，不耽误收成。大事小节母亲也积极走动，两家的关系更加融洽。

干姐大我们几岁，我们还在上初中，干姐已经毕业打工了。我记不清楚是哪一年了，干姐出远门打工，跟家里失去了联系，这可吓坏了干娘，干姐失联的消息在村子里疯传，有说这个的，有谈论那个的，制造了一定的舆论。干娘整日以泪洗面，压力很大。我记得那几天母亲也不上坡下地干活了，我们上学走后，母亲就找干娘谈心，去陪伴。父亲就跟着干爹去多个城市找人。那几天顾不上家里的庄稼，父母一合计干脆承包给了邻居。“今年咱是收入不上了，一心一意把大闺女找回来，这是正事。”父亲跟母亲商量着。母亲也很赞成父亲。父亲跟着干爹不知出走了多少天，最终把干姐平安地带了回来。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这别样的亲情让我们两家紧紧团结在了一起，无关金钱，名利，地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些话不是随便说说，是用行动来验证。我们两家做到了，而且做到了极致。

都说 “好人不长命”。我参加工作那年，干爹查出了癌症，干哥干姐凑足了钱，带着干爹去市里做手术。谁知干爹这一躺下就再也没有起来，干爹生病期间，我父母多次去看望他，也多次劝说我干娘。干爹出殡前一天，我从打工的城市提前返乡，我没回家直奔干爹的灵堂。我跪在干爹的灵堂前，号啕大哭。“孩儿来晚了，也没见您最后一面……”我嘴里来回悼念着。上完香，烧了“纸钱”，主事的领我找了件合身的孝衣穿上，我接着去偏房看看干娘，我见到干娘，扑通双膝下跪，“娘啊，孩子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孩子不孝啊！”我拖着哑嗓声哭喊着。干娘赶紧起身双手想扶我起来，再看看干娘也哭了起来，我抬起胳膊用衣袖给干娘擦去泪花，从衣兜里掏出300块钱强塞进干娘的手里，干娘说啥也不收。“孩子，你咋来了，我不是跟你娘说不通知你了吗？我的好孩子啊！”干娘又哭起来了。我听从主事的安排，跟干哥一起给干爹守灵。

午后，干爹下葬了，我们几个孩子忙着给干爹收拾陪葬的东西，干爹平时穿的衣裳、记账本、收音机、手机都一起给他放在了枕头前，细心的干姐发现忘了给拿手机充电器，我开车拉着干姐又找来充电器，泡茶的壶，喝水的水杯……干爹需要的都给他准备好。

眼看着一掀一掀土埋没干爹的棺材。干爹这是真走了，我失去了一个至亲至爱的长者。我跪在坟堆旁久久不愿离开，干哥拉我，干姐拉我，始终没能拖起我。“干爹长眠于此，就让我多陪他一会，我再跟他唠会嗑，说说知心话！”我跟哥哥姐姐说。“咱爹走时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我跟咱哥照顾得好，他老人家一定没有埋怨，咱们一起把娘照顾好。”我姐说着。这时我才从悲伤的气氛中转过神来，我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干娘，我直起身就往家跑，心想这时候干娘是最悲痛的。

如今每当逢年过节，或者是回家我都要去干娘家走一趟，看着干娘两鬓花白的头发，我实属心痛。干爹走了，干娘也这么大岁数了，我们孩子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爱她，好好疼她，好好照顾她。

有感赋诗一首：

两家聚成一家亲，

缘分搭桥不离分。

心手相助渡难关，

别样亲情待真心。

作者简介：高延新，企业职工，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