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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淑静 作者:韩淑静,网名梧桐夜雨,中学一级教师,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滨州市评论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山东教育》、《山东文学》《中华诗词》《诗词月刊》《当代散文》《校园文艺》、《滨州工人》、《鲁北晚报》、《鲁中晚报》、《渤海晨刊》《董乡文学》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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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过古渡口
2017-02-10 00:00:00

自小在黄河中泡大的人,若没有坐过渡船那该是一件憾事。

小时候,奶奶的故事里常常透露出古渡口的繁华。隐隐约约感觉古渡口应该在紧临黄河的一个小村,可是刘家桥?这村子老辈里传下一个“桥”字,却从未见一座桥,也没有渡口的痕迹。桃花却开得光光鲜鲜,纯朴的乡民们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则,从未听说出过商家大贾。

但奶奶的回忆里却有土匪和地主的纠缠。仿佛是一土匪打劫地主家,不幸被捉住,遭到了非人的折磨。骄横的地主依然不解气,把奄奄一息的土匪活活钉进棺材里。当一根根钢钉无情地把他与外面的世界阻隔起来的时候,他的血液沸腾了,趁着夜色迷蒙的三更天,奋力踹开棺木,带刀来到地主家,见人便杀,连地主三岁的儿子也没有放过。无法考证这个故事的真伪,但给这片宁静的土地增添了一份神秘色彩。也有桃花般的艳遇调剂着乡民们枯燥的生活。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一个男人常年在外奔波,回家后却发现老婆身边多了一个小男孩,女人说是迷糊来的,男人随即为孩子取名“迷糊”,并不追究男孩的真实身份。这两个故事让我隐隐感觉到,也许那里的确曾是繁华的古渡口。

我见过的渡口却是紧邻黄河大桥的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地方——道旭渡口。没有豪华的码头,没有轩敞的仓库,一条坑坑洼洼的柏油马路直通向老北镇。简陋的码头上只有两艘宽敞的机动船负责摆渡任务。那时候黄河大桥主体建筑已经投入使用,引桥尚在建设中,上桥必须通过一个十分陡峭的土坡,费力而且拥挤。因此,很多人选择船渡。

八十年代末,初中毕业后,我选择了黄河南岸的一所农业学校,与几个同学结伴而行,开始了大半年渡河的日子。

乘船必须有耐性,最先上船的是满载着红砖的拖拉机,往往五六辆一字儿排开;然后再安排马车驴车牛车上船,最后才轮到行人。行人是最嘈杂的一部分,有挎着篮子扯着孩子的农家女人,有弯腰驼背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有身体粗壮浑身汗酸的年轻人。因为着急赶路,人们互不相让,看到渡船“突突突突”地开过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上去。往往老人挤掉了鞋子,女人焦急地呼唤着孩子的乳名……一阵人喊马嘶的嘈杂过后,终于在“满了满了”的呼喊声中,船夫一边解开木桩子上的缆绳,一边麻利地撤了跳板,阻挡着欲冲上来的行人。大船顺势一个华丽的转身,便在黄茫茫的水面上前行了,身后只留下没来得及上船乘客焦灼的眼珠子和一连串的咒骂。船行到对岸,又是一阵忙碌,这次是行人先走,那些步行的或者推着自行车的人们小心翼翼地从颤巍巍的跳板上走下去,然后是马车驴车牛车在车把式的吆喝声中,小心翼翼地走下去,最后才轮到拖拉机……新一轮摆渡重新开始,又是一阵嘈杂的景象。

岁月在忙碌中悄悄流逝,惯于这种生活的船夫早已被磨练得沉着而稳健,变得处世不惊了。

也许是年龄小、个子矮的缘故吧,每次踏上颤悠悠的跳板,看着脚下急速的流水,我总吓得口干舌燥、心慌眼晕,不敢挪动半步。幸亏同学们连拉带拽地逼迫我走上去,有时是船夫伸出粗壮有力的大手拉我上去。

同学小桥的家紧邻渡口。上学时,我和萍儿总是顺势叫上他和姐姐小霞。

那是一个远离村庄的四四方方的大院子,不知道是驻军留下的营房,还是油田废弃的院落,总感觉那么大而空旷。院子里种植了白杨古槐,与废弃的锈迹斑斑的铁家伙为伍。大院里只住着小桥一家,想象不出夜晚有多么阴森可怖。

那年秋天的一个周末,我们结伴回家。傍晚的凉风早已寒透了胸背,一行人赶到渡口时,南岸静悄悄的。极目远眺,渡船像一只黑色的蝙蝠,正悠然自得地往密林深处划行。西边的天空涂抹着最后一丝晚霞,映在水面上红彤彤的,活像一汪将要散尽的淡淡的血。我们被搁置在对岸,焦急而又无奈。

“三叔——三叔……”小桥用手笼着嘴,向渡船大声呼喊着。也许他们看到了我们挥舞的手臂,也许他们听到了我们焦灼的呼唤,那小船儿飘回来了。我们欢呼雀跃地上了船,小桥一叠声地抱怨三叔不等我们,三叔憨憨地笑着。常年在水边活动,粗粝的风把他的脸膛吹成黑红黑红的颜色。

那个年龄段的孩子,还不懂爱情的味道,同学们在一起融洽得像自家兄妹。每每回忆起那个纯真时代,总是不自觉地慨叹时光无情。真想枕着那段日子睡眠!

告别渡口是在第二年的春天。

在那所农业学校,不开英语课程,文化课也学得了了。大部分时间我们用来种葡萄,跟着厚嘴唇的农机老师学拖拉机原理,听操着博兴口音的语文老师讲《李愬雪夜入蔡州》,“你呴杀我吆!”这句博兴土腔让人笑个半死;再就是硬着头皮听红鼻头政治老师义愤填膺地训斥我们:你们吃父母的肉,喝父母的血……我常常不寒而栗地看着他红红的鼻头发呆,这教训让我明白原来自己是嗜血一族。但这丝毫改变不了爱玩的天性,直到我们接到不允许高考的通知。

那是春天的一个上午,正是杨柳依依的季节。我含着眼泪,和小桥小霞萍儿依依不舍得离开那里。那一天,我的李镇南老师可能要讲函数了;我的同位曙光小脸儿贴在教室的玻璃上,鼻子挤成肉肉的一团;校园里的垂柳在电锯的轰鸣声中轰然倒下去,柔嫩的柳枝儿跌落在尘埃里……一切都离我而去了!

我含着眼泪最后一次上了渡船,我再也找不到踏上它的理由了!

梳理自己的生活轨迹,我发现,那片土地留给我的温情与爱远远超过其他地方。此后,为了学业我奋力拼搏,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悠闲与快乐。后来,曙光考上了济南的一所中专并留在那里娶妻生子;小桥上了胶东的一所中专;小霞学理科上了印染专业;我学文科当了孩子王;萍儿上技校成了纺织工人!

这些出生在七十年代初的孩子们,经过一番努力都赢得了自己的生活。

随着黄河大桥引桥顺利通车,老渡口永远谢幕了。毕业实习的那段日子,我曾与朋友游历过那里。那是五月的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我们相携站在那片松软的沙滩上。我眯着眼久久凝望着西边的天幕,看晚霞一丝丝褪去红色的衣衫;春风温柔而又细腻,抚摸着一颗敏感的心。脚下的路早已残破不堪,安静地渡口上没有船的影子,连简易的木码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敏感而伤痕累累的我轻抚着流水,怀念着拥挤的日子……

也许冥冥之中,我与黄河南岸订下了生死之约,大学毕业后我竟然又鬼使神差地回到这里,下半辈子我注定要与这片土地相依相恋。但我却没有再踏上那所残破的校园,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怎堪人去楼空的忧伤呢!不久顺应建设需要,它终于轰然倒下去,门前的老柳树也连根晒在热辣辣的日头里……

我成了我同学孩子的老师,我竭力从他们的脸上寻找熟悉的影子。偶然走在街上,或许会有人拍打我的肩膀。我回眸,那是一张张刻满风霜的熟悉的笑脸。他们依然亲热地叫我静静,从这声呼唤中,我仿佛找到了熟悉的乡音…

                                                                                                       2010-6-3

(总 261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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