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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淑静 作者:韩淑静,网名梧桐夜雨,中学一级教师,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滨州市评论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山东教育》、《山东文学》《中华诗词》《诗词月刊》《当代散文》《校园文艺》、《滨州工人》、《鲁北晚报》、《鲁中晚报》、《渤海晨刊》《董乡文学》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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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的西瓜
2017-02-10 00:00:00

在一个小雨飘零的夜晚散步归来,我发现大门左侧冒出了一辆四轮货车,车上摆着几个硕大的西瓜,正是我喜欢的沙瓤品种。一个长得粗壮敦实的男人坐在车边的马扎上,看不出他的身高,昏黄的路灯下,也看不准他的模样。

看我走过来,他站了起来,是一个身材中等的红脸大汉。

“标准的惠民沙地西瓜,尝一尝。”他抽出锃亮的西瓜刀,三下两下,就从一个切开口的西瓜上拉下一大块递到我的手里。我很尴尬,其实我没带钱,也没想买西瓜。

“我出门散步没带钱……”

看我尴尬的样子,他殷勤地说:“没关系,尝着好,先拿回家再送钱来。”

我回身看了看泡在暗影中的小区,尽管说不上万家灯火,但这么多住户,难道他不怕我白拿了西瓜不还钱。

“这样吧,等我拿了钱来再买你的西瓜,我能用用你的磅秤么?”

毅力差的女人都喜欢把减肥挂在嘴上,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折秤,却见到磅秤还是忍不住站上去,期待报出的数字达到自己的理想标准。

“用吧,用吧。”看我站到磅秤上,他弯下腰,借着路灯报出我的体重。

在这个小雨霏霏的夜晚,这个瓜农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天公总是不作美,大雨连续下了十几天,地里的瓜果蔬菜烂的烂,扔的扔,菜价也随之蹭蹭地长,但他的西瓜依然五角一斤,不涨不落。不经意间,他的西瓜摊发生了小小的变化:他的小四轮边多了一个穿红色短袖衫的女人,还多了一顶红色的帐篷,帐篷里多了一张小方桌和几把简易的小凳。瓜好,价格实惠,他的生意出奇地好。

说不出缘由,我对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产生了一份祝福,我暗暗希望他的生意能做得好,希望他一切顺利。

一天,大门右侧也多出了一个西瓜车。看护西瓜车的是两个青瓜蛋子似的年轻人。这样,小区门口就有两个西瓜摊:一个在大门的左手,一个在大门的右侧,两者遥遥相对,互不干扰。

在每晚的散步中,我必定经过两个西瓜摊:左手的瓜大,右侧的瓜小;左侧的生意兴隆,右侧的门可罗雀。

天终于放晴了,农历六月十四的月亮圆得出奇,亮地出奇。

我按照固定的路线,经过右侧的瓜摊向南走去,遛狗乘凉,这乐趣只在有风的夏夜最为惬意。一路走来,我从大门出发又将要回到大门原点,我远远看到一群人围着左侧的西瓜摊,路边横七竖八地摆着十几辆电动车,那也是同样敞着胸怀的乡下人。人行道上丢着几个摔裂的红瓤西瓜,小凳子侧翻在地,简易的小桌子散了架卧在草丛里,一把锃亮的西瓜刀寂寞地躺在路边。

我的心颤抖起来,我不敢停住脚步,也不敢多看那些愤怒的表情。我偷眼看到红衣的女人和那个健壮的瓜农蹲在地上,十几个男人跟他们说着什么。

“赔一万,我一年也赚不来那么多。”我听到女人疲惫地嘀咕着。

“不赔钱,那就滚远点,别在老子的地盘上晃荡。”一个年轻的声音恶狠狠地吼着。

我猛然认出,这是大门右侧西瓜摊上的一个青皮。

我走过那个红瓤翻滚的人行道,不敢多嗅一下那碎裂的西瓜散发出来的甜美的气味,也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那几张扭曲的脸。但我知道,今晚,这个女人不会损失一万元,但她会损失那几个滚圆的西瓜和苦心经营的西瓜摊位。

回到家,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那片被红色汁水染红的土地。

我不断地想象着这对瓜农夫妇,在别人的威吓与蔑视中,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收拾起残缺的桌凳,在那些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流着委屈的泪水离开这个赖以生存的地方;我依然想象着那些虎视眈眈地同样穿着劳动服的村民们,看着那辆小四轮开走后的虚伪而狰狞地笑容,他们也许正走在通向某个小吃摊的路上,他们一定会为赶走两个无根的瓜农而喝得酩酊大醉……

十几辆电动车专程来驱赶一个无根的瓜摊,这是一场预设的阴谋。

我想,明天我再也不会看到那个红衣女子,也不会看到那个健壮的中年男子了。我想不起他俩的容貌,却记住了红衣女子的话儿:“赔一万,我一年也赚不来那么多!”

他们是怎样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去,怎样在儿女面前强装笑脸,怎样在夜深人静中嚎啕抽噎,怎样抚慰跌落了一地的尊严——这岂是我能想象出来的!

农历六月十五日,月亮躲在了阴云的背后。走出小区大门,借着昏黄的路灯,我下意识地向左侧看去——空荡荡的一片夜色,干净地似乎那里从来就没有热闹过。

2013-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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