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古风

亲而离之。

——《始计》

我双脚实踏在广饶乐安大街的土地上了。

已是夜里近零点时分，虽至暮春初夏，晚些便凉风习习，甚或有点儿冷了，街道也就愈发干净敞亮。路标“乐安大街”触了我眼睛的时候，也是“触”了我心的。“乐安大街吆——”，话语不经我允许冲出口来的时候，有广饶朋友解释似的接了话茬儿——“嗯，这路名为乐安大街”。其实，朋友并不知晓，我于博兴就住在乐安大街的西侧。同样的路名更增添了我对广饶的亲近感，无异乡陌路的孤零，空气中弥漫的都是熟悉的乡土味儿。

好像也不尽然，总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是那些努力地将肉体变得粗浑强壮、枝桠参天、筋脉膨胀的树木。我贴近一棵，环抱，听他胸腔内汩汩滔滔，叙说大汶口文化古国的历史；一边强烈的心音传出对博兴古树不知何因被移除的慨叹。

我是极其欢喜树木的。无论去至多远，做呆傻状，我总情愿临窗被一列列树木诱惑着双眼，它们或庄或媚、或柔或刚、或艳或素，揣摩其姿容相貌，总有一些如烟往事飘过来。所以树木，尤其古老些的树木，是该和有历史的城市站在一起的，相拥相携，谁说不是如此？

熟识的路面，让我忽然忆起，前些时日，央视报道的车祸现场，警民帮助捡拾现金的一幕就发生在这个路段。两位小伙被卷压车底的时候，26万现金也在瞬间飘舞满地。目睹事件的警民迅疾上前，推车的推车，救人的救人；事故车辆被推开了，人被救出了，钱也一分不少捡回来了。小伙子的脸颊漾满了幸福，皆大欢喜的结局总是让人心底暖暖。

我们是因为要夜约孙武湖才踏足在这条路上的。璎宁、王琪他们乘坐的车辆如约前去孙武湖畔了。因为听说一位济南的朋友尚未曾吃得晚饭，我们这一车人便伴从露天烧烤。我随众人坐下来，一边羡慕地想像有机缘到得湖畔的朋友惬意游湖的情形。

一弯娥眉弦月照旧挂在西边天幕，倘或它映在湖中，那自然是“静影沉半璧”，更多了些掩面的羞涩；波动涟漪，也就更见了些扭捏之态。夜深了些，游人稀落，全然没有白日的熙攘。湖畔想必三三两两坐了几位钟情于吕戏的长者，手打节拍，韵味十足地轻声哼唱吕剧小调。晚风拂凉，花开千树，灯光艳影，是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亦或是暗柳明花的西湖苏堤？想必诗人朋友已醉了吧，已然随心顺口拈拾得佳句若干？

而这厢的朋友促膝座谈，浑然忘却了时光。一股子臭豆腐的气息不时地扑过来，我掩上口鼻，皱了眉头，用手不停地想努力驱赶这种味道。人说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盈香满口。然向来我都没有勇气把它放进嘴里。味道是从坐席的西北角传过来的。我看到一个微胖的小伙子在小吃车旁忙碌着，“国足臭豆腐”的鹅黄色招牌被灯光映的通体发亮。他的周边围了好多的人群，在排队等着小伙子的招揽。“我给大家买几块臭豆腐去。”，一朋友起了身。“这摆摊的小伙子是个聋哑人，能干、实在。大家买它的臭豆腐，也是乐得帮衬。”我心里一震，像当年目不识丁的阿长把绘画的《山海经》递到迅哥儿手中时，迅哥儿遭了霹雳一般的震悚。

臭豆腐买得了，是黄灿灿的那种，看起来外皮焦黄酥脆，淋了汤酱汁，有星点的红色辣椒末点缀，色皆具备了。我憋了气息微咬一口，外焦里嫩，汁水渗出，果然是适口的满满清香。有远道的朋友竟拥过去和聋哑小伙子合影了。小伙子憨憨地笑着，腼腆地逃也似的将身子扭在一边。

夜餐后，我们便步行回返住处。夜已深，人未静。大家嘻嘻哈哈，尽享这清明的夜。

“亲而离之”，如此之城，谁可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