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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都还来得及(散文)
2017-02-07 00:00:00

看着他满脸的褶皱,肿大的眼泡,浑浊的眼神,以及因为衰老儿而微微颤抖的手,苍老——这两个字瞬间重重地击倒了我。我心里迸发出一种撕裂般的疼痛,是的,这痛是那么的凛冽,轰然而至,将我打击的体无完肤。此刻,所有的愤懑,所有的怨恨都被这海水般的疼痛湮没了。

都说父子是前世的冤家,在我,这一点儿也不为过。我小时候极为顽劣,动辄被父亲打的“嗷嗷”乱叫,倔强的我从不求饶,父亲也从不“心慈手软”,总会在我犯过错误之后给我的身体留下各种深深的记号——鞋底子印、巴掌印、笤帚疙瘩印等等不一而足,试图以此让我长记性。可是,我似乎永远长不了记性,而那些极为顽劣的想法植根于憎恨他的沃土里,一茬一茬狂长得蓊郁茂盛,它们引导着懵懂迷茫的我一错再错,我也就一再地受到更为厉害的责打。于是,我和老爹之间渐渐筑起了高墙,我对他越来越漠视,及至形同路人。

在我的成长道路上,虽然老爹自始至终在身边,但是我却是一个没有体验过父爱的孩子——我一直拒绝回避老爹,从一开始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到后来的逆其道而行之,父亲的教育在我身上失败得一塌糊涂。这也是我小时候自感最为成功的地方,对抗父亲是我那时最大的乐趣和坚定不移的目标。在我的心里父亲就只是个符号,没有任何温度,有的也只是遇见时内心升腾起来的隐隐的恨意。恨!这个字在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时候,我不觉激灵了一下,我们父子何以走到了如此地步呢?有时候看到同龄人很自豪地说自己的父亲如何如何,我扪心想想,父亲在我的心里竟然几乎是空白,我们仅有的接触就是打和被打,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触碰,哪怕一句问候,一个关切的眼神都不曾有过。

也许是由于对我的极度失望和对自己身后事的考量,父亲给姐姐招赘了上门女婿,这对于已然成年的我来讲是极大的漠视和不公。在农村,有儿子的绝对没有让女儿招赘的,除非儿子弱智或顶不了家门。然而倔强的老爹心意坚决,不顾我的任何感受和丝毫的脸面,至此,我们父子走到了决裂的边缘,我们甚至连一句断绝父子关系的话都不屑于说,在各自的心里却已隔山隔水、咫尺天涯,彼此漠视为空气。

后来我成家,媳妇倒是和两位老人相处得都不错。再后来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偶或把母亲接来小住,父亲却从不陪同,偶尔来看望母亲,落落脚,和母亲、媳妇说几句话就走,连饭都不曾吃过。那些怨恨随着时间流走了,但我们之间隔着的还有浩如烟海的冷漠,彼此无法逾越。

女儿出生,我把母亲接来看孩子,父亲就一个人独自在乡下——当然还有姐姐姐夫,虽然我极不情愿提及,但是,年龄大了好像所有的恩怨都模糊起来。母亲在我这一住就是十年,因为看了老大又看老二,这期间我竟然从没有对父亲有过些许牵挂,生活得如何,身体怎样,那个符号也几乎被删除了。直到那天母亲对我说,你父亲住院动手术了,我的心方才微微地疼了下——并且有了几许担心,什么病,病情如何?这些问号在脑海里盘旋良久但却一直没有问出口。

因为有同事要来探视,当然也源于我那些没有问出口的问号和隐隐的为人子的责任,我按照母亲说的病房号来到医院,此时,父亲已经独自一人动完了手术,虽然是个小手术,但是,年近七十,独自一人挂号、诊病、手术,在人满为患的医院年轻人尚且头痛,然而父亲却没有惊动任何人,若不是母亲打电话问询,恐怕术后的护理也打算独自承受。

我默默地照顾起了他的衣食起居,从饭菜、输液到大小便。我都纳闷,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疏离隔阂,竟然丝毫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默契,默契到无需言语。输完液,我们相对而坐,没有沟通,没有任何说辞,甚至连一个彼此照见的眼神都没有,心里却是稳稳地踏实,也许这就是血脉亲情吧。

现在想来,我们之间那些所谓的恩恩怨怨,竟然不知所踪。细细追究,无非是两个极为倔强、极为相似的男人之间的磕磕碰碰与争强好胜。老男人也许就是担心他的儿子成不好人,立不了世,只是表达的方式让人难以接受。而小男人的桀骜不驯、自以为是使他一叶障目,一味固执地沉浸在所谓的怨恨中而看不到严厉背后所承载的缱绻亲情。

不经意间,我的余光扫过老爹沧桑的脸:松弛的皮肤,沟壑纵横,深深浅浅,饱含沧桑。低垂的眼泡,浑浊的眼神,凛冽的表情……苍老来得如此汹涌澎湃肆无忌惮!我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打了个结,我痛得几乎窒息——我都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过这张脸,他就在那些被我忽略的日子里偷偷地、如此迅疾、如此决绝地老去了。

一颗泪珠悄然在我心头滑落,心中默念:幸好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惠民县李庄镇 王华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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