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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新芳 冀新芳,1971年生,滨州市作家协会理事,阳信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自2004年开始文学创作,陆续在《齐鲁晚报》、《生活日报》、《网络作品》、《小散文》、《西部作家》、《山东文学》等报刊发表散文、诗歌百余篇。著有散文集《行走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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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灿灿的玉米晒满了屋顶
2017-02-14 00:00:00

秋分过后,玉米熟了,叶子不再翠绿,一大半呈现出枯黄色,软塌塌地失去了勃勃生机,越发衬得玉米棒子斜伸出来,深棕色的的玉米须下垂,棒子皮的绿色还没褪尽,正从玉米棵上汲取最后一点儿养分,使籽粒更加趋于成熟饱满。此时,选一棵棒子小的或者是不长棒子的玉米棵(我们把它称作“光棍儿”),割掉上半截和根部一节,选取中间部分剥掉外皮,用牙齿小心地披去光滑的硬皮,咬一口松脆的内芯咀嚼,会有甘冽的汁水流出来,这就是小孩子喜欢吃的“甜棒”,也是大人们干活休息时解渴的饮料。

通常,人们先把棒子掰下来。手提一个竹筐,揽着几趟玉米棵依次掰掉,一会儿就塞满一筐,歪着身子费力地拐起竹筐走到地头或地中间倒掉,再返回原地。玉米棵一人多高,长长的叶子似芭蕉叶插满了地,密不透风,每一片叶子好似一把小镰刀,触碰到裸露的胳膊拉出一道道红红的血印,浓烈的太阳火辣辣地晒着,热得人头上身上的汗水不住地淌,浸湿的血印火辣辣地疼。但是人们顾不上疼痛,依旧一刻不停地忙碌着,丰收的喜悦挂在脸上。

运回家的棒子堆满了大半个院子,我最喜欢吃嫩玉米了。我在棒子堆周围绕来绕去,把很小的绿皮嫩须的棒子挑出来,剥开一侧的皮看一看,成熟的玉米粒呈金黄色,嫩玉米粒是米黄色的,用指甲掐一下能流出汁水的,丢进一个小簸箕里,煮着吃或烧着吃。我把较嫩的棒子剥掉外皮,摘掉嫩须(一个玉米粒连着一根须),淘洗一遍,母亲放进大铁锅里煮上半锅,一家人敞开肚皮大吃一顿,差不多能吃个大半饱。母亲把汁水较少的棒子插在一根铁棍上,放进灶膛里烘烤,整个院子弥漫着烧玉米特有的香味儿,令人垂涎欲滴。母亲烧好一个就叫我们去拿,沾满草灰的棒子黄里透红,十分烫手,母亲一边吹着上面的灰,一边两手轮换拍打着,我们迫不及待地接过棒子跑一边儿去吃了。往往到最后,辛苦烧棒子的母亲只留给自己一个最小的粒也最少的棒子。

晚上,全家都围坐在棒子堆旁,剥到很晚。挑选个儿大的棒子留几片白色的嫩皮,和另一个棒子系在一起挂在屋檐下,树杈上,长长的一溜明晃晃地吸引众人的目光。有的人家依次码在柱子上,摞到一人多高,层层叠叠的大棒子炫耀着丰收和喜庆。第二天一大早,要把剥好的棒子运到屋顶去。金灿灿的棒子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父亲先顺着梯子上到屋顶,手持一根扁担站在房檐,我们站在屋檐下,把棒子拾进小竹筐,竹筐挂到扁担钩上,父亲一下下提到屋顶上摊开晾晒。圆滚硬实的棒子不安分地逃向四边,有的滚到屋檐啪的一声摔到地上。于是围绕着棒子拦一圈棒子秸做围墙,这样它们就逃不掉了。不久,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堆满了黄澄澄的一片,仿佛在比赛谁家的更多更大,总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赞美几句。这时候,母鸡可高兴了。它们沿着院墙排着队飞上屋顶,啄几口玉米粒还不解馋,伸开两只脏兮兮的脚爪刨来刨去试图找几只虫子吃,这下又把棒子从围墙里刨了出来。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砖头抛向它们并大声呵斥,母鸡们受了惊吓咯嗒咯嗒叫着一哄而散飞走了。

我经常顺着梯子上到院墙再爬上屋顶。我家的后墙挨着伯父家的枣树,红红绿绿的枣子缀满枝头遮盖了一小块屋檐,分外诱人,我小心试探着摘几颗半红的小枣吃,酸酸甜甜的味道似乎比自家的好吃呢!我家也有几棵枣树,低矮的树枝上的枣子已经所剩无几。红彤彤的枣子熟了,收下的小枣也运到屋顶去晒。早上摊开来,晚上再堆起来盖好。棒子则不分昼夜地接受着阳光雨露,自不用管它们。屋顶上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棵瘦瘦的草,我几次试图拔掉它们,可是父亲不让,他说拔了草屋顶容易漏雨。

听小伙伴说,手持雨伞从屋顶跳到地上就跟飞一样,可好玩了,摔不坏的。伙伴眉飞色舞的描述让我的心里痒痒的,特别地向往。我经常站在屋檐,想象举着伞飞下去该有多么惬意,三米多的高度不至于摔断腿扭了脚吧。可是一往下看,我的小腿就禁不住一阵阵发紧,头晕晕的,心也惶惶的,哪里还有跳下去的胆量。最要命的是,家里根本没有一把伞。每逢雨天,我都是头顶一块塑料布去上学。许多年里,我无数次在梦中从屋顶或墙头纵身跳下,总是轻飘飘地落地,并没有任何损伤,当然梦里也是紧张而害怕的。

经过秋冬时节温暖阳光的暴晒,棒子彻底干透了,因母鸡捣乱而掉到地下的棒子都摔掉玉米粒了,金黄的玉米哗啦啦四处飞溅。这时候,就该砸棒子了。把棒子装进竹筐再用扁担慢慢递下来,塞进编织袋里,系上口,我和哥哥坐在马扎上,手持一根木棍一下下使劲敲打编织袋,砸一阵子再翻过来砸另一面。冬日的风冷飕飕的,太阳懒洋洋的好像没睡醒一样,失去了夏秋的热烈。我们敞开了棉袄扣子,仍然是大汗淋漓,衣领里、头顶冒着丝丝热气。解开编织袋,倒出残缺不全的棒子,有的玉米粒掉了大半,有的秃了半边,有的竟然成了光光的棒子瓤。挑拣粒儿少的棒子用手一下下摧去玉米粒,粒儿较多的就和下一拨棒子装进编织袋再砸一阵子。这样,一家人忙上多半天能收五六袋玉米,分两三次就能把屋顶的棒子砸完了。最近几年,新收下来的棒子先用脱粒机脱了,直接晒玉米粒,只需两三天就能颗粒归仓。新鲜的棒子瓤湿漉漉的被打成了小碎块。

为了防止土屋漏雨,每年开春之前都要上一遍泥,日积月累,屋顶的土层足有半尺多厚,平坦而硬实。夏日的夜晚,我们搬了马扎爬到屋顶去乘凉。屋顶通风,凉快,父母扇着蒲扇拉着家常,我则走来走去地拍蚊子,从北屋跑到西屋,还可以爬到隔壁叔叔家的屋顶,借机瞧瞧他们在忙些什么。他家有一条特别凶的母狗,每天趴在大门口,我上学放学从它面前走过,它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敌意,还呲着牙汪汪地叫。我对它既恨又怕,却不敢招惹它。我准备好了砖头藏在屋顶,想偷偷地砸它一下解解恨,但它总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徘徊,我终究没机会下手。

土屋最怕阴雨连绵的天气。有一年,连续下了三天的毛毛雨,雨丝细细密密地飘洒,打在脸上似针尖,凉飕飕的,润物无声,雨丝一滴不拉地渗透进了土屋。多数人家漏雨了。人们冒雨赶到商店买了塑料布铺在屋顶。几天后,又是连续三天昼夜不停地下着毛毛雨,所有的土屋都漏雨了。大大小小的商店里的塑料布一夜之间被抢光。天晴之后,人们再也沉不住气了,纷纷买了瓦,找人铲掉屋顶厚厚的土层,换掉腐烂的苇席,接着泥上一层泥,整整齐齐地墩上一排排红红的瓦。一夜之间,土屋已所剩无几,而摇身一变成了“瓦房”。

现在盖房子用的都是沙子石灰,钢筋,砖瓦,除了打地基,很少用到土了。偶尔还能看到的土屋土墙,也是杂草丛生,残垣断壁,早已无人居住,诉说着无尽的寂寞与荒凉。

秋后的田野上,绿茵茵的麦苗刚离开地面一寸多高,偶尔还剩下一片干枯的玉米秸站在秋风里瑟瑟发抖。村子里没有了土屋,屋顶上再也不见黄灿灿金闪闪的玉米了。收割播种的机械化使得秋收大大缩短了,短得来去匆匆,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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