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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新芳 冀新芳,1971年生,滨州市作家协会理事,阳信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自2004年开始文学创作,陆续在《齐鲁晚报》、《生活日报》、《网络作品》、《小散文》、《西部作家》、《山东文学》等报刊发表散文、诗歌百余篇。著有散文集《行走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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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的舞蹈
2017-02-14 00:00:00

下午我刚打电话问梨花开了没有,父亲说哥嫂去采花了,花粉不够用,明天大概还不能点粉(人工授粉)。可是晚上哥哥就打来电话,让我第二天回家点花粉。早上,我匆匆准备好女儿的午饭,就急火火地往回赶。路两旁的梨花竞相绽放,玉树琼枝,风姿绰约,分外妖娆,阵阵清香扑面而来,到处是一片花的海洋。白杨树高大挺拔,嫩绿的小叶片随风起舞,柳叶淡黄,柳絮纷飞。李白有诗云: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家里的桌子、沙发、床上,还有地下的笸箩里都晾着一层暗绿色的花蕊,淡黄色的粉末依稀可见,这就是珍贵的花粉。它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授粉后的鸭梨坐果率高,个儿大肉丰甜酸可口能卖上个好价钱,直接影响当年的收成和收入。我家的老梨树园里有三棵酥梨树,不让它们长梨,只为了多开花给十来亩鸭梨树提供花粉。没有酥梨树的人家急得团团转,给这家说好话采些花,给那家求剩余的花粉,有的干脆趁地里没人或者夜晚去偷花。多数人家为了采花粉嫁接了酥梨树。

哥哥嫂子各自带领一伙人分别去了两块梨树地。我选择了离家近的那一块。嫂子和两名妇女正在树上树下忙碌着,其中有一个是我小时候认识的。梨花花期有一周左右,可是授粉的最佳时机只有两三天,所以每年都要雇人,今年是每人每天80元,还要管两顿饭。她们俩戴着头巾和口罩,全副武装,只露着一双眼睛。其中一个竟然是我小时候认识的。因为春风干燥狂野,最容易伤皮肤了。每年授粉后,哥嫂的脸、手都会变得又黑又粗糙,说不清是皴了还是长斑了,直到立夏之后出汗多了,才会慢慢变白一些。像往年一样,嫂子的脸呈紫红色,腮上覆盖了一层黑色的老皮,嘴唇干裂发白,似乎缺少水分,虽说戴了一顶帽子,但哪能抵挡得住春风的日日吹抚。因为掐酥梨花的缘故,手指和指甲由墨绿而变为黑色的污渍,那是需要十天半月才会洗掉的。趁休息的时候,我偷眼瞧了瞧我那儿时的伙伴,她比以前胖了许多,整个脸甚至比嫂子的还要黑些,原来她戴了围巾和口罩,并没有起到丝毫的防护作用。而我清晰记得她十七八岁时是很清秀白皙的,如果嫂子不介绍,我已不认得她,更找不到她过去的一丁点儿影子。

梨花一簇簇一团团,热热闹闹地挤满枝头,洁白的花瓣,玫瑰红的花蕊簇拥着淡黄色的花心,有风吹过,朵朵梨花轻摆纱裙,娇柔妩媚,轻歌曼舞。有的花蕾初绽,花瓣半开半合,嫩红的花蕊好似害羞的新娘若隐若现,还有穿着绿衣的花骨朵刚刚泛白,就像一个个攥紧的小拳头蓄势待发。偶尔有几只蜜蜂和一些不知名的昆虫嘤嘤嗡嗡地飞来飞去。花粉装在小药瓶中,瓶口处系一根红绳,我拿起一棵铅笔,把小瓶挂在脖子上,用铅笔一端的橡皮伸进小瓶内蘸一下花粉,再点在梨花上。有的花蕊已开始变黑,我们只选取其中红红的花蕊点粉,每簇花点两三朵,隔一拃远再点。如果点多了,不仅影响点粉速度,而且将来坐梨太密,那么疏果就很麻烦。我负责低处的树枝,她们有的爬到树上,有的站在梨凳上以便照顾到高处的树枝。较细的枝条踮起脚轻轻往下一拉就能抓住,偶尔用力过猛咔嚓一声树枝折断了,真是可惜了满枝的花朵。我们不经意地聊着家长里短,远处的青蛙叫得正欢,清脆而响亮,燕子在不知疲倦地歌唱,还有野鸽子低沉的鸣叫总不停歇,苦苦地寻找着回家的路。地里的野菜生机盎然,绿得正浓,星星点点的小白花点缀其间。一畦翠绿的韭菜令人格外想念美味的韭菜饺子,鲜嫩的小葱一拃多高,还没有筷子粗,过几天就能蘸酱吃了,菠菜不高不矮绿油油一片,正是涮火锅的好材料。

花开时节最怕下雨了。雨水会冲淡冲掉花粉使坐果率降低。所以我们每天都密切关注天气预报,尽量把授粉日期和雨天错开,或赶在雨前授粉完毕。雨后的梨花娇艳欲滴,妩媚动人,轻摇树枝,凉爽的雨滴似大颗的泪珠扑扑簌簌洒落。“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这是白居易写杨贵妃在仙山上听说唐玄宗的使者到来时潸然泪下的仪容,形象生动,明丽动人,可谓写出了人间美色的极致。

这次雇的人是村东头的,她们没有梨树,春天种西瓜,秋天种白菜,男人常年在外打工,她们家的收入都挺高。梨树却不是一个妇女就能管理好的。开春要灌溉施肥,点粉得雇人,接着是疏果,哥嫂需要起早贪黑地忙碌半个月左右,套纸袋又要俩人早出晚归地干一个月,腿都站直了,站肿了,还有不定期的打药、除草等一直忙到秋分之前。最后就是采摘、卖梨,也要雇人,这是一年中最劳累的时候了。

阳历9月中旬,当地冷仓、外来的商家开始收梨了。一般先挑选个儿大的鸭梨摘下来,小点儿的留在树上再长一阵子。天气依旧很热,梨树林密不透风,沉甸甸的鸭梨缀满枝头,不堪重负的枝条纷纷低垂,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头,只能小心翼翼地弯腰绕行。在地中间较宽敞的地方铺一块大布篷,堆放摘下的鸭梨。撕开纸袋,鸭梨白嫩光滑的肌肤显露无遗,裹上一层薄薄的白纸,套上漂白的网套,再装进大纸箱。套袋梨皮薄肉细,虫害少、耐储藏,无农药残留、绿色环保,近年来十分走俏。我曾写过一首诗《鸭梨成熟了》,这是其中的诗句:褪去多皱的外衣/光滑细嫩的肌肤着一袭白衣 网裙/恰似柔美羞涩的新娘/入冷库 游九州/梨农黝黑的额头汗湿了头发/笑容灿烂如花。热了渴了就吃梨,一向肠胃不好的我也不放过这绝好的机会。通常挑选朝阳的枝头不套袋的鸭梨,绿莹莹的鸭梨有一半被太阳晒成了桔红色,分外诱人,这样的梨最甜,水分充足,吃一个甜甜酸酸的鸭梨,又解渴又解饿。也有被麻雀啄食的梨,留下尖嘴的印记,它们也知道梨的香甜呢!

摘梨卖梨虽然特别累人,却是快乐的满足的,一年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偶尔又大又好的梨不小心被手指甲划了一下,就不能卖了,或者摘梨时没抓好,梨从手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到地下,即使梨的表面看不出伤痕,其实也作废了。每当此时,心疼悔恨自责统统涌上心头,一颗梨从开花到成熟多么漫长多么不容易啊,经过不同的手无数次的抚摸,从清明到秋分,要五个多月,却因为人一时的疏忽而失去了应有的价值。有的梨长了黑斑点,有的生了黄粉虫或白虱子,都被拣出来扔在一边。哥嫂说要讲信誉,不能欺骗客户,为了一时的利益,以后人家不要咱的梨了岂不是不划算了。装箱剩下的梨的价格就大打折扣了,仅相当于好梨的四分之一左右,卖不及时的就白白地烂掉了。嫂子说去年卖了三万多元,就是好年头了。

留在树上的梨一般赶在国庆节前摘完第二遍,这次要全部摘光。因为附近的乡镇没有梨,许多人骑着三轮车到梨园里大扫荡,有老人,有年轻妇女,也有小孩。虽然家家忙于卖梨顾不上落在树上的果实,但是足有几千斤,岂能随意丢弃。所以随卖随摘,不卖的时候就抓紧去地里摘,哥嫂没日没夜地忙活半个多月,饭也顾不上吃,觉也睡得很少,都会瘦上一大圈儿。嘴唇干裂口腔溃疡、嗓子上火嘶哑等更是常有的事。春天早晚温差大,有一年哥哥感冒了,说话都发不出声音来了,说一句好像忍着巨大的痛苦,使出好大的力气,让人好心疼。但是他仍然领着一群人照样下地授粉,花期不等人啊,只能靠着顽强的信念硬撑下去。

虽然今春气候干旱,但是灌溉及时,花开满枝,风和日丽,对授粉很有利,一年的辛勤劳作又开始了,今年应该还是一个丰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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